许是这一路实在操劳过度,加之连日赶路,当伯懿说完那句话后,玉浅肆便觉得肩头松快了许多,接下来的五日路程,除去给王嵩诊脉煎药,便窝在马车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圣驾到达龙源时,已是日暮时分。
玉浅肆这才迷迷糊糊地换上一身骑装,策马跟上了禁卫军与提刑司的人马。
皇陵位于龙源城外东南方向。
即使光线昏黄,也可遥望远处一座馒头山,隐没在天尽头,似是被人从画中拓印在龙源之外,而拓印者技艺不佳,在山顶处齐整剪开,留下个平整的切口。
伯懿驾马走到了她身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悄声叮嘱:“进入龙源地界,便是兰家的势力范围,别忘了我此前说的。”
当心兰家人。
玉浅肆打量着四周,颔首低声:“这里的地势的确有几分意思。草木枯丛,小径官道,看似随意自然,却都暗含三十六天罡星的排布,需要时只需移动不同的东西,便可起到不一样的作用。”
甚至,可成杀阵。
听到这个,伯懿心一沉:“听说,是四家族之一的易家先祖为高祖皇帝设计的图纸,不知兰家是否会用。”
若是兰家也知晓阵法的使用之法,即便有禁卫军与提刑司的高手,恐怕也难以匹敌。
入了龙源,岂不是如入兰家之掌?
玉浅肆却不以为意,开路的禁卫军停下了脚步,圣驾也缓缓停了下来。
距离皇陵,应当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怎得停在了这半山腰上?
她一挥马鞭,绕到了队伍前面,伯懿紧随其后。
一行人身着灰衣,列坛供香敬立在路两侧。
为首一男子双十年华,阔脸深眉,肤黝面黑,倒像是个穿错了书生长衫的樵夫。
“兰氏第二十七代,代族长兰菽携兰氏族人,恭迎圣驾。”
“代族长?”玉浅肆立于马上,打量着周围的地形:“此处距离皇陵还有些距离,兰家奉命看守皇陵,怎能无故离开?”
“不敢欺瞒君上,前任族长云游未归,兰菽自收到圣命后便一直在查阅典籍,准备迎接圣驾。前几日方才查到,依照祖制,应于此处设坛祭慰天地。正准备设坛完成后离开,却不想圣驾驾临,唯恐仓促间惊扰圣驾,只能驻足以待。”
伯懿靠近玉浅肆,轻声解释:“兰家人请示过圣命后,可离开皇陵。”
只是不知,是否还是自己幼时见过的那位,又是否是得了江既清首肯才去云游。
玉浅肆这才朝伯懿点了点头,伯懿调转马头前往御驾处告知。
须臾,宫人统一点上了大灯,将这一方山坳映上了暖光,似火蛇蜿蜒。
三簇响鞭声起,玉浅肆同所有人一道下了马,与禁卫军侍立左右,似人墙般将整条路遮了起来。
两名宫人卑躬执灯引路,身后是帝王与群臣。
待江既清徐徐走到坛前,兰氏族人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平身吧。”
兰菽这才起身,绕过了祭坛,向江既清递上了三支敬香。
“陛下,奴婢兰菽——”
江既清从兰菽手中接过了三支香:“辛苦了。”
带着难掩绿城疲惫的嗓音,江既清淡淡打断了兰菽想要说的话,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侧,又对兰菽道:“再取三支香过来。”
兰菽这才望向了江既清身侧,烛火的阴影里,一女子悄然而立。
正是全身都裹在披风里的粟娘。
身后有礼部的官员听闻江既清所言,已是惊骇无比。
兰菽亦是呆在了原地,可待看清帝王面上似笑非笑,隐有怒色,连忙跪倒在地:“陛下,奴婢惶恐。依大盛礼法,只有正宫皇后才可与帝王同祭。”
朝臣们这次倒是一致对外起来,纷纷劝阻。无论清流一党还是齐国公府一派,都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怀有戒心。何况,这女人如今连后宫妃嫔都算不上,怎可与帝王同祭?
尤其是与皇后郑氏有些关系的朝臣,更是面上不大好看。
玉浅肆正抱臂看得精彩,伯懿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摇头低叹:“他何苦做出这副昏君姿态来。”
玉浅肆眉尾轻扬,兴味一笑:“我倒是觉得,这个兰家的代族长有些意思。”
伯懿望了兰菽一眼,明白了玉浅肆的意有所指。
兰菽远在千里之外,是怎么一眼看出帝王身边的女子并非皇后的?
还是说兰家早已知晓了圣驾遇袭一事,更对帝王被一村妇所救一事了若指掌?
无论哪一桩,都不像是守陵人应当关心的事情。
那厢里争执未休,最终还是粟娘颤着声请求帝王收回成命,江既清这才不情愿地点了香,祭拜后转身牵着粟娘的手,冷着脸回到了马车上。
“也不知陛下是否真心待粟娘......”伯懿见江既清如此,语中更添忧思。
“路都是自己选的。”玉浅肆上马后,只留给故作深情的帝王一个眼神的余光,反倒是一直盯着前方为禁卫军引路的兰菽。
“伯懿,要你寻的人,可准备好了?”
伯懿知晓玉浅肆是在说土夫子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