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燕的屋子虽然没有像正院一般一片素白,但也将床褥帘幕全部换上了素净的颜色。
春桃替南书燕紧了紧腰上的麻绳,打了一个结。姑娘去了一趟泾阳,似乎越发瘦了。
夏荷已经带着周宽和秦妈急急走了进来。
“秦妈,爹爹的丧事是如何安排的?”南书燕双眸微红强忍悲痛,却半点不失态。
秦妈用帕子拭了拭眼眶,“老爷走得突然,但因为他一直病着该办的该买的是早就置办好了。只是老爷走后,姑娘没在平江,是二少爷披麻戴孝去报的丧。”
归博文去报了丧,从某种程度来说,今后便要为大房承宗了。
南书燕嗯了一声,“爹爹出殡前守灵的人也已经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秦妈道:“老爷出殡的日子是玄灵道长看的,就在七日后寅时。二老爷和大少爷每天白日都过来,二少爷不同些,整整七日都安排守在老爷灵前。”
这便是按照亲子标准来服丧的了。
南书燕点点头。
秦妈顿了顿,“老夫人说,姑娘是女儿家,白日来一趟灵前为老爷添点香烛纸钱便可,也不用时时在灵前守着了。”
南书燕不动声色道:“我是爹爹唯一的孩子,理应为爹爹守灵七日。另外,摔盆也不用找别人了,就由我来。”
秦妈想说什么又忍住,低着头道:“是。”
她没有告诉姑娘,老夫人已经安排了二少爷摔盆。
南书燕又面向周宽,“宽叔,窑裂又是怎么回事?”
周宽一脸悲痛,“窑裂是因为有人往首窑的窑炉内添了土,坏了火候。”
“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南书燕手指紧紧攥住袖口,眼眸倏而变得冰冷。
“说是那日二少爷去过窑上,但正要问他,老爷便......”周宽强忍悲痛,“姑娘,御窑做影青已经有很多年,各个环节已趋于成熟,窑工都很有经验,怎么可能发生窑裂?”
南书燕强压下心中的悲恸,“我明白了。这几日让他在爹爹灵前守着,也算是给爹爹赎罪。”
秦妈和周宽走后,春桃略有些忧虑道:“姑娘要为老爷摔盆,只怕老夫人不同意。”
“她同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我是爹爹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自然该由我摔盆捧灵。”南书燕跨出门槛,“这两日我在灵堂,你们多看顾着些母亲。”
自从归以中走后,小柳氏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但正是因为太过平静,反而让她有些觉得哪里不对。
这世上最大的悲痛或许不是那些还能哭泣的人,那些表面平静的人有可能才是内心悲痛到崩溃的人。
灵堂内轻烟缭绕。
归博文跪在一侧,向每一个进来的人还礼。
南书燕走到灵前,双手交叠在额前,朝着灵柩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才拿来一炷香点燃。
缭绕的青烟中,她似乎看到父亲宽衣大袖,坐在树下等着她回来时的温和样子。
“安安,爹爹不能永远在你身边护佑着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安安,你应该怎么做?”
“不错,懂得以利诱之,以情动之。只是,你祖母大概会生气,安安怕吗?”
“......”
怕吗?南书燕视线变得模糊。
音容尚在,却天人永隔。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她闭了闭眼,将手中的青香稳稳插入香炉。
“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顺变!”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霍炎站在她身旁,眼神难得的温和。
“谢谢霍中郎。”南书燕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原本以为找到了冰封白芨,爹爹便能多陪我些日子,若早知道如此,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泾阳。”
“这不怪你,”霍炎道:“我们都没有想到先生走得如此仓促。但先生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你回归家,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南书燕沉默。
怎么能够含笑九泉,烧制了一辈子影青,让爹爹最为骄傲的影青,却在最关键时候失败。
不管换做谁,都会遗憾的吧。
“中郎能够前来吊唁,归家感激不尽。”归以宁已经在灵堂等了好一阵,这会看两人说完话,赶紧上前道:“前面花厅备了茶点,还请中郎到那边歇息。”
“不用了。”霍炎的语气凉薄,“我多日未回,既然已为先生上了香,我便先回去改日再来送先生。”
归以宁恭敬的将霍炎送出门。
归吴氏听说霍炎已经回了将军府,神色变了变,“霍中郎是新的督陶,既然博文今后要掌管十二御窑,便要多上点心。有了他的支持,今后做起事来也顺手些。”
归以宁答应了。
“听说佑安回来了,她都不用过来说一声的吗?”归吴氏略有些不悦。
“她直接去了灵堂,现在正在那边守着。”归以宁眼看儿子承宗之事已定,心里对南书燕也少了些苛刻。
归吴氏有些头疼,“虽然我答应太元不管她的婚事,但她毕竟是归家的人,总不能这样没有规矩。罢了,这些事情等太元出殡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