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出来,霍炎果然连夜往平江赶路。
同善在驿站换了两次马,倒也勉强跟得上。
到了第二日天快亮之时,南书燕只觉阵阵困意袭来,她迷迷糊糊刚合上眼,便看到爹爹进了马车坐在她身边。
南书燕有些奇怪,道:“爹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父亲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安安,红瓷烧制得怎样了?”
“找到了红釉,也算勉强烧制出了红瓷,”南书燕怅然道:“但这只能说是红色的瓷器而已,跟爹爹的影青比起来实在天壤之别。”
“安安不要灰心。”归以中安慰道:“爹爹烧制影青不知砸碎了多少青瓷,烧制红瓷并不会比影青容易,甚至更难。”
南书燕望着他,“爹爹何故在这里?”
“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归以中叹了口气,眼里有些不舍。
“爹爹身体不好,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南书燕嗔道:“若是伤了身子,怎生是好?”
归以中笑而不语。
一阵风掀起车上的帘子,南书燕突然醒来。
兰若正在酣睡。桌上点着的蜡烛已经灭了,烛台里汪着还未干的蜡油。
天才蒙蒙亮,马车走在旷野中,除了风声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在路上轧轧声,周围十分安静。
兰若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姑娘再眯一会,天还没有亮呢。”
南书燕哪里还睡得着,刚才的梦太真实,让她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一把掀开帘子,朝前面大声喊道:“霍中郎,能否借一步说话。”
霍炎骑着乌云始终与马车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听到她说有话要说,便勒马停了下来。
同善驾着马车赶上前,南书燕道:“马车太慢,霍中郎可否将骏马借给我骑回平江。”
霍炎皱了皱眉。
南书燕一脸真诚,“我爹爹病重,还等着冰封雪莲回去救命,还请霍中郎帮我这一次。”
这一路走来,她从未有求过他什么。
霍炎也正因为知道归以中的病情,才连夜赶路,好让她早点回平江。
霍炎道,“你可会骑马?”
“不会,但我可以抓紧一些。”南书燕道。
霍炎不说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悬空带到自己身前。
“抓好了!”他双腿在马腹上一夹,乌云便奋蹄疾驰而去,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元翰心中虽然奇怪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了,但他行动上却一点也不迟疑,亦是纵马紧随霍炎而去。
只剩下同善和兰若面面相觑。赶着马车奋力往前追。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
归家的门前已经挂上写着奠字的素白灯笼。
灵堂就搭在归以中住的正院里,小柳氏穿着素白的孝服,跪在归以中灵前,木然地向前来吊唁的人回礼。
归吴氏也没有回去,她坐在花厅,不停的抹泪,时不时跟前来吊唁的女眷说着自己丧子的不幸,惹得众人一阵唏嘘。
归博文披麻戴孝,已以归以中继子的身份挨家去报丧。
众人看他一个人前来报丧着实可怜,忍不住安慰几句,大都便会问起归二姑娘怎么没来。
归博文总是一副难过又欲言又止的模样,解释道:“妹妹前几日出玩去了,现在还没有赶回来。”
众人便心里感叹一声,“这没有养在身边的和养在身边的就是不同,父亲病重了还要出远门,也真是看得开。”
等归博文报完丧回来,众人心中便都默认了他是十二御窑继承人的事实。
事实上也是,归以中挣下那么大的家业,连个儿子都没有,除了归二少爷,还能有谁能继承他的家业。
平江城外,一匹骏马撞破暮色,在城门即将关上之前,冲了进来。
马上的一男一女,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女子神情淡漠,清雅秀丽。两人共乘一骑,却毫不避讳世人目光,只是朝着归家所在的街道而去。
到了归家门前,南书燕突然愣住。
大门敞开,门上挂着的两个白色灯笼让人无故觉得揪心。门内隐隐看到一片素白,她突然身子一软,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霍炎已经翻身下马,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南书燕稳了稳神,大步朝门内奔去。
她一把抓住一个穿着白色孝服的小厮,“这是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一看是她,已经哭了出来,“姑娘,老爷殁了!”
南书燕脑中轰的一声,便朝着正院跑去。
霍炎略略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她往前走。
正院里人最多,南书燕一跨进院门,便看到院子里灵棚正中两条长凳上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小柳氏看到她,站起身来,“安安,你父亲殁了。”
南书燕浑然未觉,她走到棺材前,两手扶住棺材边沿,往里看。
归以中阖着双目,面容安详,似睡着一般。
南书燕心里如同刀搅,明明已经找到了冰封白芨,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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