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以中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里的柳茵还是刚和他成亲时的模样。
她穿着海棠红的褙子,背着他坐在梳妆台前,一回头笑容便照亮了他的眼。
“夫君,你怎么来了。”她娇羞的笑着,眉眼里尽是欢喜。
归以中突然就流下泪来。
“茵儿,”他哽咽着伸出手,“你别离开我。”
“夫君,”柳茵道:“你老了,头上都有白发了。”
归以中望着梳妆镜中的男子,苍白憔悴,哪里比得上身边女子的光彩。
“夫君这一生心里只有归家,”柳茵收敛了笑意,声音淡漠而疏离,“只可怜了我的慧儿和安安,夫君,我的慧儿和安安呢?”
她双眸凉凉的看过来,归以中心中蓦然一痛,深深的吸了口气。
“老爷,老爷你醒了!”耳边是同善的声音。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将心中的酸楚勉强压制下去,一睁眼便看到小柳氏哭红了眼。
他扬了扬唇,“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小柳氏眼泪又流了下来。
窗外月影西斜,天边已经露出曦光。
“启顺,我想吃汤团,要玫瑰馅的,里面加点酒酿。”他笑容温和,如同每个寻常早晨醒来的样子。
启顺擦了擦眼泪,答应着往厨房去了。
他想要伸手擦去小柳氏脸上的眼泪,手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他望向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忍,“阿莳,我梦见你姐姐了,她还是刚出嫁时的样子,正在窗前作画呢!”
小柳氏大恸,泣声道:“老爷!”
元琉施针后,不到半个时辰,归以中便醒了过来。
但元琉也说的很清楚,他剩下的时间也就一两个时辰了。
归以中朝她抱歉的笑笑,“阿莳,对不起,总是让你哭。你看,当初我明明是想要替你姐姐好好照顾你的,结果让你失望了。
等我到了下面见到茵儿,我一定向她请罪。”
小柳氏握住他的手越发泣不成声。
“茵儿跟我问起慧儿和安安,她还是在怪我啊!”归以中怅然的望向窗外。曙光中,暗色的树枝在窗户上投下一个巨大的的剪影,无声却又让人压抑。
他眼睛一动不动望着窗外良久,才朝着小柳氏道:“这次德容公主的嫁妆十分棘手,实在不行你便去找霍中郎,将十二御窑让他找人接管,一定要保住安安。”
小柳氏哽咽着点点头。
他眼里水光一闪,笑容苦涩,“阿莳,你也要多保重,若有来生,我希望你再也不要遇到我,那样的话你便能过得很幸福!”
小柳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启顺正好端着一碗汤团进来,听到小柳氏大哭,他一惊手里的碗差点掉到地上。
等到了床前,看到归以中好好躺在床上,才松了口气。
“老爷,汤团好了。”启顺擦着眼睛,将碗放在桌上,又用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扶着半靠在床上。
汤团做的很小,里面填了玫瑰馅,圆鼓鼓的小汤团漂浮在碗中,十分可爱。
小柳氏已经端起碗,用汤勺搅了搅,舀了一只汤团喂到他嘴边。归以中慢慢吃了,笑着道:“没有茵儿做的好吃,但也很好。”
他一连吃了好几只,又喝了些汤,倒是比平日还吃的多些。
启顺刚要收拾碗,他突然示意小柳氏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一只匣子递给启顺,“这是你的身契,还有一间铺子和两间房,你从小跟在我身边,等我走后,你有了这些便也有个去处。”
启顺大哭起来,“老爷,我哪也不去。”
归以中道:“你能留在归家固然也好,但若是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好歹也是脱了奴籍的良人,可以如寻常人般过日子。”
启顺泪眼朦胧的双手接过匣子,朝着归以中深深拜谢。
归吴氏带着归以宁和归博文过来时,天刚刚放亮。
这次石贻倒是没有揽着她们,而是直接将她们带进了归以中的卧房。
“太元,我的儿啊!”归吴氏看见归以中躺在床上,坐到他床前的椅子上,用帕子擦着眼泪。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了。”归以中笑得有些虚弱,“你自己要保重身体,今后便辛苦广仁了。”
归以宁看到归以中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知道这次他大概真的拖不过去了。
他挤出几滴眼泪,“大哥,你走了丢下弟弟一个人,可如何是好啊!”
归以中深深吸了口气,环视一眼屋内。
归吴氏会意,屏退下人,才道:“太元,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德容公主的嫁妆非同小可,这次窑裂来得突然,但最棘手的恐怕不是影青出现了窑裂,而是公主嫁妆里的红瓷。”归以中说话有些费力,他目光注视着归以宁,“广仁,若是御窑烧制不出红瓷,恐怕归家会被问罪。”
归以宁怔住。
红瓷?这世上哪里有红瓷?
归以宁歇息了几息,道:“红瓷世间尚无,若是做不出红瓷,还不如将十二御窑交给霍中郎让他启禀圣上择能人接管,归家从此安心做民窑,至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