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渐渐上涌。
苏苏感觉头有些晕,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想在有靠背的椅子上靠会儿。
一低头,看见桌子上摊开放着一篇文章,她便随手捏起观看。
刚看两行,她就火烧了似的松开,连退数步退回饭桌前——这是当年长枫被庄学究夸过的文章!
苏苏,或者说墨兰,她吓得猛喝了两杯热酒压惊,心中大骇:“这里怎么会有三哥哥的文章?”
她觉得呼吸困难,干脆摘下闱帽,张着嘴猛烈吸气。
正在此时,窗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方正挺拔,像长枫又像盛纮,墨兰失声惊叫:“谁!”
那个人影却发出齐衡的声音,道:“宝贝找不着了,我去外头寻一下,苏苏姑娘多等会儿我,不要出来乱跑,免得我回来寻不到你!”
墨兰慌乱地戴回闱帽,一边急声道:“不不,公子,别找了!”她希望齐衡赶紧回来,最好直接带她离开这里。
屋外人却是等不及她,转身走了。
墨兰几步上前开门去追,被在门口不远处站岗的两个护卫拦了回来:“娘子,这里是将军府,不得随意走动。”
他们把墨兰重新请回屋里,关上房门。
这时天色更暗了几分,桌上用来热菜的短烛也已尽数熄灭,整个房间灰扑扑阴沉沉的,偷着一股子鬼魅。
墨兰重新开门,对门口的护卫说:“太暗了,我需要烛火。”
一个护卫上前把她重新关回房里,道:“小人这就吩咐人去取。娘子别再随意开门了,免得被将军夫人看到,又惹她生气。”说完直接从外把门给拴上了。
这下子,墨兰再没法自己开门出去。
她彻底放弃挣扎,老实地坐回凳子上。
只是,此时,她看这屋里的一切都觉得心慌,仿佛长枫的影子随时会从某个角落里窜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烧死自己的亲哥哥。
墨兰又喝了几口酒,强迫自己冷静:“什么怪力乱神的,都是骗人的把戏!”
她壮起胆子走向书桌,重新拿起那篇文章细看。
字迹是齐衡的,文末用蝇头小楷写着“默佳作”“忆故友”等字样,原来是齐衡思念长枫,才把他昔日的文章默写出来凭吊。
墨兰自觉破除心中大贼,几乎是自我安慰的放声道:“我就说,哪里有那么神神叨叨的事。”
她平复心绪,重新坐回书桌前,摘下闱帽提笔写诗,想等齐衡回来让他鉴赏。
正全神贯注之际,屋外忽然传来声音:“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声音又急又脆,像小孩子捏着鼻子在叫。
墨兰捏着笔的手一抖,在雪白的纸面画下一道漆黑长横。
“为什么要烧我!为什么要烧我!”
那声音叫得好生凄厉。
“妹妹!妹妹!不要啊妹妹!”
墨兰吓得“啊”的大叫一声,丢掉笔墨,奔到房门前去推:“快开门!闹鬼了!快开门!”
屋外全无动静。
墨兰大叫:“放我出去!你们要是不放我出去,我让将军杀了你们!”
那个小孩子的声音却是跟着喊:“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墨兰捂着耳朵狂吼:“走开走开!救命啊!走水啦!”
那个声音喊:“妹妹!妹妹!不要啊!”
墨兰在屋内横冲直撞,可是每个窗户都被锁死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朝着屏风后面的软榻奔去,想躲进被子里。
可掀开帷幔的一瞬间,她呆住了,里头居然挂着一身男子的衣袍——和长枫生前所穿一模一样的衣袍!
而那个孩子般的声音继续叫道:“为什么要烧我!为什么要烧我!”
墨兰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狂暴,她大吼一声:“因为你该死!”
她胡乱撕扯那身衣袍,嘴里疯狂尖叫:“你该死你该死!你背叛了我和阿娘!你帮葳蕤轩的贱人害我!你该死!盛长枫!”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
“对,就是要烧死你!我要你在那漆黑的江上死无全尸!从此再不能把我按在地上折辱!”
“妹妹!妹妹!不要啊!”
“你也知道求饶?嗯?你也知道求饶?那当初我和阿娘苦苦求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放手?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我嫁给山野村夫!盛长枫,你该死!你该死!”
她一边骂一边把榻上的被褥衣物全都扯到地上。
“你出来啊!出来啊!不是要报仇吗?你出来啊!躲着算什么本事!你是个男人就出来啊!!!”
她去拉扯软榻旁的帷幔,又去推倒屏风,等重新来到饭桌前,看到长枫位置所对的那副干净碗筷,她大笑起来:“叫你吃!叫你吃!”便把所有杯盘酒菜通通扫落在地,接着去砸书桌。
她的心魔被彻底勾起,她在屋内狂乱打砸,肆意宣泄心中的愤怒与恐慌。
可那个声音并不为她所扰,仍是不停地重复那几句话,仿佛那就是长枫临终前的嘶吼。
墨兰砸也砸不走这绕梁之音,终于跪倒在地,痛哭着求道:“放过我吧!三哥哥!墨儿知道错了,你放过墨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