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祖神色微妙。
许是自觉神色变化太过,不想叫自己反而因此成为当下场中焦点,是以立刻匆匆垂下头,只以眼角余光瞥向鼎灵、丹加两女,竖起耳朵聆听丹加的回复。
他心脏怦怦直跳,今下已生朦胧预感——一场好戏或将在自己眼前上演。
丹加冷幽幽的目光注视着鼎灵,她偏着头,面颊上忽然绽放笑容,正要开口之际,前头木着一张脸的苏午此时皱紧了眉头,忽然压沉了声音,道:“比试甚么比试?!
今下局势瞬息千变,莫非是觉得此时还不够乱么?
我今往唐宫去见玄宗皇帝,你们两个皆须老老实实地呆在此间,不准吵闹!”
苏午话音落下的同时,双手中有玄黄神韵、万劫轮回气韵刹那交织,形成两道符箓。他一手捻一道符箓,将之投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丹加、鼎灵。
两道符箓飞转而去,隐入两女眉心。
以二女皆登临此岸的修行,苏午只使用这一道符箓,却也无法禁锢住她们一身修为。
然而她俩面对面有愠色的苏午,却都异常乖顺,未对苏午投来的符箓作分毫反抗,任由那道符箓暂时禁锢住了她们各自的修为。
做完这一切,苏午内心暗松了一口气。
他深深地看了两女一眼,转身走入深巷阴影中,身影倏忽消隐无踪。
丹加望着苏午远去的身影,忽然细声细气地道:“我今虽亦已登临此岸,但终究是借尊者之力更多一些。
自身修行,实不如阁下。
尊者禁绝你我斗法比试,也是好的。”
陶祖听得丹加此言,顿时眼睛一亮,暗道这佛门出身的女子,唇枪舌剑果然厉害。
她话外之意都不必她来点破,落在‘有心人’耳里,自能听得明白,更会叫那‘有心人’深觉刺耳。
有心人鼎灵闻言,如云气般清淡的神色间,顿有几缕阴风乍起。她转眼定定地看了丹加一会儿,紧抿着嘴,一时未能出声言语,反唇相讥。
对方话下之意,就是在告诉她,师兄禁绝她们斗法相争,看似不偏不倚,实则还是在偏向对方,怜惜对方,怕她在斗法之下伤了这个‘野狐禅’!
……
龙首原上,大明宫内外。
黑风凄号,黯云遮天。
阴冷深彻的寒意笼罩了这宫殿内外,来往巡守的甲士更觉今夜宫内气氛怪异,不敢有分毫松懈。
某座宫殿内,斜靠软塌扶额休憩的玄宗皇帝,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额头上渗出层层汗珠,眼皮下的眼球飞快转动,旁侧侍候的宫娥、太监们见状,更加战战兢兢,不知是该在此时唤醒圣人,还是等其自行平复这场噩梦?
他们虽在天子身边侍候,但对于圣人的秉性实不如那位‘大伴’了解。
今夜那位大伴不知为何未有陪侍于圣人身旁。
正在几个太监宫女们犹犹豫豫之时,扶额休憩的玄宗皇帝蓦地睁开了眼睛,其原本红润的面色在此刹倏忽惨白,如金纸一般,一股污血更自口中猛地涌出,沾黑了下颌上的胡须!
“大伴!大伴!”
玄宗皇帝却顾不得口中溢出的鲜血,急扑下软塌,踉跄起身,举目四顾,只见得满目惊惶的宫人,内中却没有那个自己熟悉的高壮太监-高力士,他亦在此时终于回过神来——高力士随自己化身绞杀张午,今或已被张午留在彼处,不得回转了。
他垂下眼帘,面上慌张神色逐渐收敛。
四周的宫人们匆匆聚拢而来,为首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向他唤道:“陛下,高将军先前奉旨出宫去了……”
“嗯。”
玄宗点了点头,他抬起眼帘时,眼中已经一片寂静:“褚豆何在?”
“褚将军就在殿外守候。”先前出声的太监赶忙答道。
“着褚豆领千牛卫布防宫闱门户,严防外敌进犯;
传令宫内诸部供奉,放开禁中翁仲神灵、门神守护、奇门遁甲;
引宗正寺、司天台官吏,行大礼以祭祀宗庙祖先。”李隆基传下三道旨意,众宫人闻声惊骇莫名。
但他们俱不敢有分毫耽搁,领了旨意以后,即匆匆传令而去。
传诸旨意以后,玄宗皇帝揉了揉眉心,向殿中剩余的宫人道:“为朕更衣。”
宫人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要在此处就寝了?”
“用衮冕。”玄宗道。
宫人闻声,内心愈发慌张,但亦不敢多嘴甚么,匆匆下去准备皇帝衮冕礼服而去。
大明宫外内,宫人、甲兵行色匆匆。
黑夜下的这座宫殿,随着玄宗皇帝一道道旨意传下,便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天地之间,风声更烈,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相。
褚豆一身甲胄被火光映照得愈发灿烂夺目,他纠集来众多禁中甲士,为之分配好守备任务以后,亲率甲兵赶赴唐宫正门。
一路上,褚豆看到,那些久居宫庙之内不问外事,醉心修行、炼丹、念经的僧道们纷纷露面,他们亦是行色匆匆,聚拢在禁中一道道门户、雕像前,或书就符箓,或诵念经文,唤醒门上寄托的神灵,石中安睡的恶诡。
隐藏于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