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点了头。
知潼当即上轿。
她在轿子里放低声音,带上了亲昵嗔怪:“殿下今天怪怪的。”或许是因要出宫成婚,对这样大的变动不习惯。
起轿,驸马上了马。
姜晏乔没急着回知潼话。她将一边的帘子放下,隔离了轿子内外。
知潼将另外一边帘子一起放下。轿子外的光没能入内,让里头晒了一路的暖意慢慢散去。
本就像棺材的轿子,现下愈发像。
“殿下想和我说什么?”知潼问公主。
姜晏乔脑里回想过去的一次又一次。那么多次,她已经有点开始混乱。她有些分不清到底哪次具体发生了点什么。
好在她记得。她告诉过知潼一切,知潼死了。她没告诉知潼一切,知潼还是为救她而死。
一次又一次没有止境,乏味又痛苦。
姜晏乔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摩着,一下又一下。说话解释很累,这一回说了,下一回知潼又忘。她上次为了不让知潼死,刻意不说,自然也有解释太累的道理。
她忽地想起宫里妃子。在狭小宫殿里一日一日重复生活,不能出宫,不能见多少外人。她们累吗?她们也有这般挣扎吗?
知潼察觉今日公主又一次陷入不搭理人的状况。
她皱眉:“殿下在想什么?”
姜晏乔又被叫了一次,这才松开手。
她问知潼:“知潼,要是一件事,你知道会死,你不知道也会死。你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知潼意识到公主今天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才是公主不对劲的理由。
知潼在宫中多年,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若是无知也注定死,那还是知道更好。知道才能有所改变,才可能避开必死的结局。”
今日陪嫁,知潼身为女官将自己打理得极符合规制。她身上的衣服全是新衣,头发贴着头皮,连细碎都寻不到几根。
姜晏乔伸出手,慢慢握上知潼的手。她能感受到知潼的暖意。
知潼惊愕发现公主的手发凉,低头:“殿下怎么手那么冰?”
因为死了太多次吧。姜晏乔声音轻得外面几乎听不见:“无碍。”
她将知潼的手展开,在知潼手上写着字。这一次倒不是怕外面的人听到,而是她真的乏。
下毒,被刺杀,自刎。翻来覆去死。姜晏乔眼弯弯,对写下的字已不以为意。
知潼下意识认为公主做了噩梦。
但要是公主做了噩梦,早上起床必就哭着说了。哪会放到现在再说,还写她手上。
知潼再联想刚才公主说的话,荒谬的念头升起。她隐隐明白公主想说的是什么。
她让自己相信,去顺着公主意:“谁做的?”
姜晏乔:“不知道。”说罢,她短促笑了一声,“我认不清人脸。只知道有个太监。到府上,我们要兴师动众了。”
公主府一到。
知潼神色绷着。她刚先一步下轿,准备要和驸马一起扶要下轿的公主。姜晏乔却已自己下来,最后一步还轻跳。
姜晏乔往前走着,走到季将军面前:“劳烦一趟季将军和各位将士。”
季靖云冷着抬手,揣测公主要说点什么。
“封锁整个公主府。”姜晏乔下着命令,“将所有太监都带到一起。我刚得了消息,里面有一人打算行刺我。”
话一落,云嬷嬷在门口吃惊到几要结巴:“殿,殿下!今日是您新婚日,怎么会……”
她看看驸马。驸马谢南川脸色已然不好看。而刚才在轿中的知潼没任何的反应,看起来是知道这事。
季靖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微欠身领命:“是。”
不过两个手势,季靖云的副官以最快速度带着人围起公主府。那些个太监前脚刚从侧门将物品往公主府送,后脚就被迅速带到一起。
姜晏乔招了一个配饰稍不同,戴着锦囊的宫女。
她不打算让知潼去叫御医:“你让洪御医来一趟。我手脚发凉受惊了,劳烦他今日就住公主府。”
宫女:“是。”
姜晏乔:“知潼,去将顺哥哥的剑和府上名录拿来。”
知潼:“是。”
全吩咐完,姜晏乔还能朝着谢南川笑笑:“谢南川,我们行不了合卺礼,但互相对拜快些还赶得上吉时。”
谢南川身子僵直。
公主府里侍卫跑动,兵甲撞击声和部分太监慌乱的困惑惊呼声时不时响起。造成乱糟糟一切的公主却还能想着要成婚要夫妻对拜。
他一言不发往内走,险些顺拐。
姜晏乔走到谢南川身边:“有季将军在,今日不用担心。我必不会让歹人伤着你。”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这种话。谢南川还是没说话。他瞥见站在那儿的顽石,又看向他的公主。
比起那站着听命令的季将军。
他的公主微妙让他感到更可怕。她在笑,笑容下有种平和又随时可能发作的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