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里正赶到妇人这边住的屋宅,从门外斜眼看过去,正好看见梁羡玉站在李阿娘跟前,一脸怒色,旁的莲姑把陶杯重重撴在桌上,喝下的水一呲吐在地上,抢了步子上前推搡了那乡里爱说人闲话的王氏一把,冷笑道:“再敢胡咧咧,我就把你做的烂事一箩筐都倒出来,几十年了就在旁边住着,你家什么事我不知道?” 原来梁羡玉回来不久,悄悄坐在李阿娘身边解下荷包,掏出方白底绿纹手帕,包着什么东西,往她手里捂着一放,要她收好了。 李阿娘两指一捏那手帕,质地略硬——什么样子的物事要用帕子包了送人?她面皮微动,瞧其他人那里打量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刻意往这里看,扣住梁羡玉的手不让走,压低声道:“你有一大家子要吃饭,不像我们大不了回去,高低也有块田种米粮吃,紧要关头逞什么能?好孩子,你收回去,日后还有使钱地方。” 梁羡玉凑近她耳边道:“阿娘,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我是存在你那里,有不趁手时,还要管你要。我年纪小,花钱没个准数,亲阿娘也不理家事,只有和你商量。你要不收,我寻谁去靠赖?” 话到最后,便有些女儿娇气露出,凭谁都觉得该是有个长辈护持的女娘,叫人觉得应她所请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有石安之前,李阿娘是养过女儿的,没养大夭折了,舍给她的母爱却是真真实实的,听了这话恍惚了一阵,就要答应下来,“那……那我就……” 两人身后却陡然钻出一道尖利声音,“偷摸嘀咕什么坏话呢?” 梁羡玉吓了一跳,还没叫李阿娘收起帕子,出声的王氏已经把手伸了过来,抓起帕子一角,“背着我们藏好东西——” 李阿娘顺手抓紧了不让她瞧看,梁羡玉也站起来挡住了,轻轻撇开王氏的手,脸上笑意淡淡,“我们说几句体己话,吵到婶子了,还请婶子体谅。这就不说了,您还是回去坐着吧,跪在炕上,朝着我们方向,看起来不大像话。” 王氏早已看见李阿娘手里帕子隐约透出点银色,是自己爱煞的物,一眼就认了出来,见她往袖里一兜,不由羡红了眼,笑嘻嘻道:“李大娘,你又推又拒的可不厚道!见我来了就忙里忙慌收下,一大把年纪了扭捏什么?‘好女儿’给你的养老钱,就好好收着吧,万一哪天马高蹬短了,再拿出来接济就是,推来诿去的,倒尽是客气了!” 梁羡玉笑意消失,盯住王氏道:“不劳您费心,若没别的事,还请少说两句,快到饭点了,您省着点力气吃饭。” “你说什么浑话呢?”正在那里喝水的莲姑听了一耳朵,遥遥道:“平日里仗了婆婆身份在自家调三窝四的,谁也奈何不了你,临了到这里了,还要碎嘴!不会说话趁早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跟着梁家大姐出门,小娘子多辛苦属她最清楚,后来走得脚一扭一扭得倒在她身上,要不是正有车行在那,只怕要出血,治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好。辛苦要来的赔款,她怎么使都成,凭什么叫别的人说闲话? 王氏爬下了炕,捋起袖子往莲姑那儿撕罗去,“你又是什么好人?我忍你很久了!一路上处处让着这一家人,图什么?就算她进了咱们乡,也不过外来户,你倒去那里献殷勤!怎么,她的钱也分你一份?” 梁羡玉甩开梁氏和李阿娘压住她的手,对着屋里那些多少有些吃味的婶子们道:“我敬婶子们一路上帮我一家不少,有了机会定要报答大家。只大家也都知道,我也把话敞开了说,人人都分个亲疏。我把李阿娘当自家阿娘待,也学了各位婶子待家里人的样子,有一口吃的先想着她,手里有什么也都想给她,如今要回来些钱,买不了几亩田,给她尽的是我的心意……”她自嘲笑了笑,“要真说顶什么用,哪里比得上一个年轻郎子?” 那些婶子们都说应该的,想起她家里情况,一个个唏嘘不已,“说起来你一家四口都是妇孺,日后生计还不知在哪,少不得还要更艰难……” 王氏见大家都没说要分这笔银子,心里一急,扯开嗓子道:“说破天去,也是她引来人害了我们乡石安和那些个青壮郎子们,就凭这一点,她就不该只赔李大娘!别听她说的天花乱坠的,南边人都会打算盘,不会白白收买人,大家都忘了那次临安人骗我们签契子借债的事吗?她肯定……她肯定想占石安的份,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衙门领钱!” 原本她没想到这里,边说边琢磨,越觉得是这样,指定没错了。梁羡玉为什么搭上李阿娘,还不是想入这个乡,等赔银下来她也沾光?一亩地赔一贯,十来亩加起来也有十一二贯了!她今天塞给李大娘的根本不足十两,这不是稳赚不赔吗?王氏愤愤想道。 她这样平白诬陷人,直把莲姑气得够呛,才有了里正开头见的那一幕,他对梁羡玉一家总有点不放心,听了这话也觉得不一定就是假的,只是一乡人在别人地方闹起来不好看,便抓起袍角冲进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