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里正拉成了脸,显然不认为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只碍于她写那张字的功劳,不好恶脸相对,便以个过来人身份道:“一个小娘子,能管好自己家事就万幸了,不要见了事就逞强,于你今后过日子没什么好处的。只管放心,我会和他们说清楚,你不是我们牟平县人,也不该和我们关在一起……” 梁羡玉最烦别人无缘无故就从口中说出教训来,更何况自己是来帮忙,凭什么在他眼里就成了年轻不知事,遂坐挺起身来,将炕桌一拍怒道:“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谁不是娘生娘养的,分不清好赖?我既然受了牟平县的恩情,就断然不会一个人走出福田院大门,既不走,没道理叫你先这样平白无故看轻了!” 从没被个黄毛丫头当面驳过的里正一怔,叫她震得想说什么,张开了嘴却呐呐无言。 …… 等梁羡玉由一个叫莲姑的乡里婶子搀了走出大门,里正在后目送了两人背影远去,黑煞个脸,两手背在身后,叫个乡里妇人守在门边,见到她们回了便去告诉他,说完默不作声踱回自己屋里去了。 莲姑跟在梁羡玉身边,还没从她刚才对里正气势汹汹的态度里回过神,又听她对门口军校一番软硬兼施的话,扯虎皮拉大旗,半骗半唬地就让那军校放了她们出来。 虽然旁还跟了个穿青衣的年轻军士,总归踏出了福田院,这可是里正都没做到的事,可真是个泼辣娘子! 梁羡玉朝她抿嘴笑了笑,十分娴静文雅,任谁也想不到她方才还要死活扯了那军校上殿前司在的右二厢讨个公道,军校不想去还要拿他鞘里宝刀往自己脖上抹,说自己见不到殿前司的孙虞侯宁愿一脖子碰死在这里,看最后谁给谁收尸! 她做这些也不是不怕死,只不过那军校喜欢以权压人,又被厢典用不知哪冒出来的雍王婚事劝服,想来最是吃软怕硬的货色,讲理对他们根本没用,只能抬出更高一级的禁军来。 故而她信口就说殿前司的虞侯孙吉与她是老乡,欠了她钱,亲自从乡里接了她来人烟阜盛的东京城,将她寄在福田院里,说很快就还。可好几日过去了,迟迟没把欠款给她,她要去殿前司讨个公道。 那军校虽然有所怀疑,但孙吉其人他认得,确在殿前司当值,前些日子没在城里看见他,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这小娘皮叽里呱啦一大堆,仿佛和孙吉不大清白,那孙吉还没娶了浑家,鬼知道是不是接了情人来东京,怕家里寡母不同意,先寄放在福田院……招惹禁军里头的人没意思,倒不如卖她个人情,反正她也跑不了。 梁羡玉忍着脚板上的疼意,一路走到朱雀门外,人车熙熙攘攘,路上遇到好几家正店的酒招,又过了启圣院,来到军旗招展的军营门口。 她从袖里把此前藏的玉簪子摸了出来,定定看了几眼,紧捏在手中走近了大门。 她与守门的嘀咕一阵,从袖子里将簪子过给他,要他请来孙吉。 不多时,孙吉大步向外走来,幞头一边簪了朵翠叶花,比路上灰头土脸俊美上许多。他径直到了梁羡玉跟前,把玉簪子和一锭约有七八两重的银子塞到她手里,道:“东西还你,自己收着。我有问题问你,路上那车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梁羡玉收了下来,又悄悄看了眼竖耳谛听的军士,撇下他和莲姑,将孙吉拉到一边粗干秃枝的榆树下,说车不是自己的,还告诉了车夫的身世家人,“他是个鳏夫,前年浑家产子死了,腹中胎儿也没救过来,邻里(其实是自己)贴补了他些钱葬下的。如今没个尸首,他们在地下没法团聚,除了在浑家坟前立衣冠冢,最好在庙里给他们一家人也供上三盏长明灯,聊表哀思。” 孙吉在殿前司数年,虽常充作卤簿之兵,倒也见惯生死,也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去无回,常常设想谁会帮自己处置后事。梁羡玉这几句话事死如生,体贴人情,他心中不由淌过一道暖流,温声道:“也好,供灯这笔钱就由我来周全,梁娘子不必担心,只把他们姓名说来,我下了值就寄到大相国寺。” 梁羡玉一一说了,又掂了掂手中银子,略一思量,皱眉看他道:“这事解决了,可我的事还没有。虞侯可知,我损失的钱财有二三十贯,这些银子不超过十两,一两不过一贯,您以这些钱相赔——”她恶声强调道,“还远远不够!” 孙吉愣了下,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快变脸的小娘子,十分恼火,只觉她用车夫的事铺陈,是为了索要更多财物,方才的作态为了取信于他而已,霎时冷笑道:“二三十贯?梁娘子身上多少钱财自己不知吗?连个准数都给不出,还指望你说多少,我便给多少?” 梁羡玉无赖道:“是又如何?你们殿前司给还是不给?” 孙吉懒得管她再聒噪什么,就要大步赶回殿前司。 “被自己信任之人伤害的滋味不好受,虞侯也感受到了吗?”梁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