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意浓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把关澈从那个可怖的快捷酒店房间里挖了出来。
她倒是很乖,让洗澡就洗澡,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顺从地上床闭上眼睛,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可她睫毛轻浅地颤动着,绵长的呼吸声始终没有响起。
最后,邱意浓终于认命,把她的被子一掀,自己合身躺在她身边,道:“阿澈,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跟高圣川,到底发怎么回事?”
一开始关澈还是不讲话,一直到邱意浓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才忽然听到她的回答。
他们之间的事并不复杂,真要讲,三言两语也就说清楚了。关澈睁眼盯着天花板,眼睛干涩地一字一句说完了真相。
邱意浓本来打定了主意,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帮着关澈骂高圣川,骂到她高兴为止,可是听到最后,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长长叹息一声,握住关澈的手。
可能世间的事,只要知道得足够多,就再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归咎于谁对谁错。
“他说不要见面,你就答应了?”邱意浓觉得心里堵得慌:“你就心甘情愿答应了?”
“是啊,”关澈喃喃着:“我怎么……就答应了呢?”
她心里不是没有怯懦,她深知自己根本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别离。为了保护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让高圣川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就当他是一个不再联系的朋友,偶尔想起来,也不用去追问他的消息,只要相信他依然像从前那样生活在某个角落,一切对她来说,就不算是不可挽回的终点。
可是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近乎放纵地让自己沉溺于回忆后,得出了一个残忍的结论——在剥去了所有成年人的体面、尊重他人选择、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之后,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高圣川这个人,她舍不得。
即使痛苦、恐惧、悲伤,即使被蛰伏多年的阴影吞噬殆尽,剩下的那一点点最纯净、最本初的心,依然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他的方向张望。
真好笑,她把自己炼成一副空心铠甲,有惊无险活了九年,可到最后,她不得不面对的,竟然是自己这样一副幼稚又柔软的心肠。
邱意浓:“那……你生他的气吗?”
关澈笑得气息都要被堵住:“怎么不气。”
感情是真的,他的不坦诚也是真的,喜欢不假,可他不管不顾她的心情,一心要跟她撇清关系,也同样做不得假。
她想起高圣川把金牌放进她手里,说的桩桩件件都是为她好,可她还是受伤了。
到底是由此再不相见比较好,还是真的眼看着自己那么喜欢的人一步一步离自己而去比较好?
她不知道。
邱意浓挠挠她的掌心:“阿澈别难过,我下午就去找程琦,问问他高圣川怎么样了,我就是把他暴打一顿也要让他如实交代!”
“不,”关澈反握住邱意浓的手:“你不要跟程琦提,不要说,也不要问。”她连手心都是一片冰凉:“他们同门师兄弟,认识那么久,不会比我更好受。”
邱意浓又忍不住难过起来:“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
关澈闻言,静默地垂下眼睫。
“替别人着想”这件事,她就算用尽全力,也比不上那个人半分。
高圣川坐在病床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一份文件,半天没翻动一页。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发了?”
今天是他回国后住院的第三天。
来人是专门协助他走退役流程的,等着运动员本人确认声明以后,由官方发布。
自此,“高圣川”这个名字,在花样滑冰界,就正式成为过去了。
“现在就退役是不是有点仓促,”专员问他:“冰协的意思,是你先治病,退役的事情不急,按照规定队里会给你报销补贴,你没必要……”
高圣川盯着文件上的字,摇头道:“不用了,冰协的资源有限,与其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多去培养还能出成绩的运动员。”
专员急道:“这怎么能叫浪费!你拿过那么多荣誉,花在你身上不是应该的吗!”
“算啦,不用了。”高圣川抬头对他有些疲惫地笑:“好意我心领了,就当我最后为国家做一次贡献。”
“好,可以了。”高圣川把文件还给他:“按队里的意思发,我个人没意见。”
那人接了文件,觉得对不起他:“或者……你有其他想法,也可以提,比如退役仪式这些,我们都会考虑你的意愿。”
“不用了。”高圣川头一仰,靠在墙上,闭了闭眼睛:“没什么好办的,安安静静地走,挺好的。”
“好吧,那我们立刻处理。”那人收了文件,正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似的:“你有什么困难,队里都会帮你解决,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不用担心。”顿了顿,他又说:“高圣川,谢谢你。”
高圣川对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身为国家队运动员,接受的思想教育从来都是为国争光是责任,是荣誉,是他人生的意义,从来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努力和挣回来的奖牌,说,高圣川,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