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哥!”
高圣川刚到了管理中心,一个黑影便飞速冲上来,一头扎进他怀里,险些给他冲个趔趄。
他黑着脸:“放开。”
话是这么说,向两边伸着的手却一动没动,任由来人抱。
怀里的李晏舟抬起头,毛茸茸的头发比资格赛时又长了些,一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不放!”
高圣川想起那时候关澈对他的照顾,就觉得胃疼:“不放我踹你了。”
李晏舟得寸进尺,把头埋进他胸口:“川哥给我蹭蹭欧气,晚上称体重之前让我把屎拉了!”
高圣川一把给他推开:“自己吃了多少心里没数吗?有这个时间不如去跑三十圈。”
李晏舟朝他背后张望:“那个谁呢?”
高圣川本来就烦,一听更气了:“长没长脑子,她能进来吗?”
李晏舟嘿嘿一笑:“川哥,我还没说是谁。说,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对,在一起了,”高圣川咬牙切齿,认得特别干脆:“领证了,孩子都打酱油了!离她远点,别仗着年纪小就在这给我钻空子,听见没?”
“啧啧啧,”李晏舟斜眼盯他:“你越这么说,就越有猫腻,我发微信问她,你等着。”
高圣川一哽:“你还有她微信?”
“啊,资格赛上加的啊,咋了?”
“……你给我删掉!”
“凭什么!”李晏舟一个矮身躲过他来抢手机的手:“我凭本事加的!不删!”
……
报到检录第一站一结束,两人扭头就碰上了沈炼。
沈炼,国家队总教练,职业生涯最好成绩是花滑世锦赛男单冠军,以及以微弱差距惜败于当时世界排名第一的日本选手,为中国挣得的一枚冬奥银牌,可以说是创造了历史,填补了这一项目的空缺。
关于他,人们更熟悉的可能是另一个称呼——花滑男单双子星。
当年花滑还是省队制度,他跟霍世平两人同属骞北省队,年龄相仿,同一年入选国家队,在各种国际比赛上崭露头角,一路相互激励扶持,终于走到了冬奥会。
中国的花滑项目从来小众,人才储备也总是不足,而这两个年轻人像是一对闪耀在漆黑夜空中的星星,凭借个人的天赋和努力,让世界看见了中国花滑的潜能。
但无论是沈炼还是霍世平,职业生涯提起来,都是令人扼腕的往事,搞得高圣川每次看见他,心里都有些许意难平。
更何况,高圣川的身体情况,身为总教练的沈炼,可谓是一清二楚。
当时为了不退役,他和霍世平跟冰协据理力争,高圣川记得,沈炼投了反对票。
……在他手底下,还是老实点好。
于是高圣川跟着李晏舟一起,礼貌乖巧地打招呼:“沈教练。”
沈炼跟霍世平同年的,但看上去远比霍世平体面有气场,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明显的皱纹,但只要一笑,两只眼睛便会完全眯起来,眼角凑出好多尾小鱼。
果然,沈炼笑眯眯的:“小川,晏舟,来了啊。”
态度算得上亲热,但只要认识沈教练的人,都不会因为他和蔼可亲的笑容而对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晏舟上次也是被折磨惨了,见势不妙立刻尿遁:“我先去厕所,教练再见!”
一溜烟跑了。
沈炼扫了一眼高圣川的手臂,还是笑着:“最近吃得不错?每天晚上熄灯前,训练场加十公里。”
高圣川:“……”
这味儿对了。
他领了罚,正准备回宿舍休整,又被沈炼叫住:“你来我办公室,有事跟你商量。”
……
高圣川盯着自己面前水杯里腾出地袅袅轻烟,默不作声。
沈炼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好像是单纯在给家里的小辈训话:“你太年轻了,总觉得你是为某种信仰而生……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发现,人的一生是很长的,滑冰也许重要,但它就像是其他的任何事一样,不过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抬头望着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目光近乎悲悯:“等你到四十岁、五十岁,也许就会明白,人是可以没有信仰而度过一生的。”
这些话他本人跟高圣川说过都不下三次。
之前每一次听,高圣川都忍不住跟他争论,没有花滑的人生,对他一个从八岁起生命里几乎就只有花滑的人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每次都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可是下一次见面,沈炼还是劝。
他把杯子搁在桌上,似乎在等高圣川开口。
没想到高圣川沉默了片刻,道:“您说得是。”
沈炼:?
怎么回事,高圣川被人夺舍了?
“有什么问题,您不妨直说。”但高圣川没往下说,而是单刀直入:“咱们没有必要在观念之争上浪费时间。”
沈炼好脾气地点点头,拿出了一个平板,放在高圣川面前。
高圣川垂眸一看,是他四大洲锦标赛中的自由滑——节目甚至被剪辑过,对准了他那个短暂失明时跳出的勾四跳。
高圣川心跳停了一拍,面上却绷住了,没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