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副语气开口:“高圣川,我觉得你在挑衅我身为医生的底线。”
“这不违反规定吧?”高圣川急道:“只要比完世锦赛,我……”
迟衡径直打断他:“你不要告诉我,比完世锦赛你就会好好配合治疗。”他波澜不惊的视线停在高圣川脸上:“你在我眼里,求生欲和信用度都为零。比起配合治疗,我觉得你更有可能会直接消失。”
高圣川苦笑,他以为自己遮掩得完美,结果早就被人看穿了。
“不会,”他决定先稳住迟衡,其余的都可以往后再说:“我保证。”
迟衡静静地看了他好几秒,目光中的审视像一把锐利的手术刀,几乎要将他鲜血淋漓地剖开。
而高圣川撑住了心虚,没有挪开眼神。
半晌,迟衡道:“改变剂量也需要一定时间才会起效。”他翻了翻日历:“三月底是吗?”
“不,”高圣川忽然反悔:“过两天就有个比赛……”
“你给我适可而止。”迟衡不耐地敲着键盘,间或极不信任地瞥他一眼:“不要砸我的牌子。”
不一会儿,高圣川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提示他药物已按照登记地址发了快递,用法用量一应俱全。
高圣川笑了:“谢啦。”
迟衡掀了眼皮剔他一眼,满脸写着“快滚”。
*
从诊室出来,高圣川特意没有坐电梯。
医院的人群让他觉得安全——这里每个人都有点毛病,殷切期盼着能恢复健康。搞不好他还能蹭一点别人的求生欲,下次好去堵迟衡的嘴。
楼下门诊人是真的多,他拨开人群正要转身下楼,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心脏几乎停跳一瞬,又迅速打消念头:她怎么会在这,简直想瞎了心了。
下一秒那人便转过头,真是那张他幻想中的脸:“嗯?高圣川?”
高圣川愣了两秒,抬头望见“肿瘤科”三个大字,几乎三两步瞬移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你病了?”
关澈笑:“来做观察作业而已。”
高圣川松了口气:“……什么观察作业?”
“唔……”关澈把目光放远,走廊不远处有人跛着脚慢慢地向这边走来,走两步歇一步,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关澈冲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比如那个人。”
高圣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人身躯单薄,像一片残破的秋叶。
“你看他皮肤粗糙,肤色古铜,皱纹深刻,身上虽然瘦,但还能看出干体力活的痕迹,走路姿势也能看出工地工作的经历。”关澈眼神沉静,声音沉缓地讲一个故事:“我会想到,这个人是工地上的民工,干活的时候脚被锈钉扎穿了,以为是小伤,也没放在心上,结果不出意外地破伤风,一只脚跛了,成了伤残,还检查出了肿瘤。他去工地讨医药费,工头再三阻挡,最后一共赔了四百块钱,他也不懂,只自认倒霉。工头一个人预算有八百,但他招人只给二百,人家问他,就不能多给一百块吗?五十也行啊。工头反问,多那五十一百的,对他们来说区别大吗?当然,这一切这个人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四百块钱,连拿一次药都不够。“
高圣川听得叹为观止,一时忘了作反应。
就这么匆匆一眼吗,能看出这么多故事,前因后果,逻辑完整,已然是一出沉重的悲剧了。
不知为何,他不动声色地撇开头,好像在心虚地掩饰什么,生怕她也瞥一眼,就把自己看个对穿。
“看到没有,这就是专业的力量。”关澈收回目光,平津地望着高圣川:“所以,你有事根本瞒不住我,还是趁早交代,你来医院究竟是干什么的?”
高圣川哑然,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那个瞬间他真的有一种和盘托出的冲动。不为别的,这个秘密实在太沉重了。
既然她早晚看得出来,那不如……
那人慢慢走近了,看清了关澈,忽然舒展了痛苦的表情,笑着打招呼:“关小姐又来啦?我儿子有没有把钱还给你?”
关澈站起身来去扶他,却回头对高圣川眨了眨眼。
高圣川的心脏突然从万米高空狠狠砸向地面,心悸了一瞬,随即失笑。
这种事也要作弊吗,打定主意套人话?
险些就要被她骗过……
幸亏没开口。
高圣川的庆幸没坚持过两秒,又莫名其妙失落起来。
关澈跟那人寒暄了两句,扶他走了一段,又回来坐在高圣川身边。
她遗憾地轻声道:“哎,就差一点。”
高圣川垂下眼眸,真的就差一点,他就不用独自背负。
他按下自己不正常的心思,笑了:“没想瞒你。我来看个朋友,聊了聊。”
关澈低头看他的双手,没拿化验单,也没拿药,才问:“刚刚怎么那种表情,你朋友状况不好吗?”
高圣川一愣:“我什么表情?”
关澈想了想,犹豫着描述:“很……很伤心,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丢了唯一一件玩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
高圣川:“……”
他忽然很想哭。
他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