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俱乐部比关澈想象的更大。
她本以为就是个简易冰场,里面运动员站成一排,听教练训话,没想到一进来,发现这里面竟然有三层,从咖啡厅到健身房,从餐厅到理疗室,大大小小一应俱全,且地形复杂,连个导览图都没有。
迷路的预警在她脑中疯狂作响。
没等她再厚着脸皮发微信让高圣川出来接她一趟,一个人影便肃杀地从里面冲出来,后面还跟着兢兢业业拎着设备的摄像,掠过她身边时,朝她扫了一眼,忽然停下脚步:“关老师?”
关澈一愣:“郝记?”
郝云是京屿电视台首屈一指的冰雪项目体育记者,报道以专业深刻著称,关澈之前一听到运动员要拍纪录片,第一反应就是应该让郝云上,而不是找跟花滑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自己。
干她这一行的,有的是记者出身,有的跟记者合作,两人也有过几次照面,于是郝云直言不讳地问:“你怎么在这?来滑冰?”
关澈摇头:“有项目。”
“什么项目,”郝云显然怒气未消,也顾不上对她的话感兴趣:“只要别拍咱们花滑一哥,你拍什么都行。”
关澈的调研DNA警铃大作:“这是怎么了?”
郝云脸上阴云密布:“那个人,不真诚,你别想从他身上挖出任何东西,问什么都是挺好,片汤话都懒得给,问急了就是一句‘无可奉告’。你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来一次容易?我们摄像扛这么重的设备,容易?他倒好,两句话给我打发了。”他冷笑一声:“现在这个口碑不是没有道理,你要拍他?”
关澈没打算瞒,直接道:“是。”
“什么项目啊,”郝云满脸的同情:“赶紧推了,我们花滑一哥,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应付得来的。”
关澈顿了顿,还是道:“谢谢您,但他到底什么样,我还是想去亲自碰碰。”
“哟,”郝云话里有话:“不相信我的眼力?”
“当然不是,”关澈笑答:“您的业务能力自然有口皆碑,不过我之前跟他有一面之缘,他给我的印象还可以,挺细致周到的,不是那种倨傲的人。我估计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顿了顿,又轻松地笑道:“我去深入敌营,到时候如果有什么独家,郝记肯赏个脸,从我这收了吗?”
郝云拧着眉看她。
他也听过关澈的大名,上次见她,还是在某个媒体酒会上,她跟着工作室的老板,低眉顺眼地浅笑着,断然看不出是这样固执己见、宁愿得罪半个同僚,也要为拍摄对象站边的硬骨头。
郝云对能力出众的人都尤其宽容,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原来郝记对我是这个印象。”
关澈猛地抬头,就见高圣川抱着胳膊靠在训练场门口的挡板前,懒散地撩着眼皮看他们:“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说,背后这样嚼舌头,不好吧?”
关澈不知两人过节,不好随意插嘴,只能顶着尴尬旁观。可她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对高圣川轻轻摇了摇头。
记者最好不要正面开罪,风光的时候万事好,一朝落难,他们的一篇报道,能雪中送炭,也能落井下石。
高圣川嘴上向来不饶人,看到她几不可查的小动作,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郝云没领这个情,冷哼一声:“登高易跌重,咱们走着看。”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带着摄像出了门。
剩下两个人在冰场门口相顾无言。
高圣川一动不动地看着关澈,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刚那番话,他都听到了。
郝云的话他无所谓,再难听也就无非是那几句,这么多年他早就倒背如流了。
倒是关澈为了他不轻不重地顶了前辈,在他心里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平心而论,他确实不是什么善茬,才见了两面,处处都跟人家拧着来,生怕她在自己手底下少受一点罪。
本来她说什么高圣川都不在乎,可没想到关澈硬是从他的铺天盖地的不靠谱不着调里面,看出了他那一点点可堪说道的优点。
关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冲着里面抬了抬下巴:“不进去?”
“他没说错,我就是这种人。”高圣川依旧抱着臂斜靠在门口,语气几无起伏:“你要是后悔,现在也来得及。”
关澈双手提着设备包,静静望着他,极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她在发现某个人身上微妙的特点的时候,总习惯做这个动作。
高圣川架不住这安静之下的压力,轻轻错开了目光。
“我只认合同,不认人。”关澈走到他身边,道:“纪录片和新闻报道不一样,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重点,如果因为你的性格,我做不好工作,那就是我无能。”
她说着,径自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高圣川,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伙伴。”
高圣川在后面怔愣了两秒,才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走着,想解释,又觉得无从开口,只是伸出手:“帮你提机器。”
关澈没拍过这种运动对象,带的还是松下 VariCam 35,整套装备下来超过十五斤,对她的身量来说,一看就知道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