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子占卦需要清净,因此都是在一间房间里,每一次有人请一位占卦之人进来。
房中只有一个黄花梨黑金云纹漆柜,一座六扇仙鹤屏风,与一张黄花梨实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竹筒,筒内旁是几枚铜钱,用以占卦之用。另有一支狼毫笔,搭在笔架上,已经为前面那些人写过不少转运之法。
顾宣由小童招呼坐下,陈嫣活泼好动,并不肯端正坐着。顾宣意欲叫住人,太玄子倒不介意,让他不必拘束。
陈嫣走动之间,太玄子已经眼尖瞥见她腰间的平安符。太玄子不动声色笑了笑,问起顾宣陈嫣的生辰八字,顺便夸道:“小姑娘天庭饱满,眉目之间隐约发着金光,想来是有福气的。”
顾宣将写好的生辰八字递给他,面色担忧,“大师,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她余生安然无恙,幸福快乐地度过。”
太玄子捋了捋胡子,了然接过顾宣递过来的生辰八字,起了一卦。
顾宣不由凝神静气,生怕自己打搅。陈嫣见他们专注,没人理会自己,沿着屋子里转悠。
绕过屏风,眼前一亮。
“萧……”
萧决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
陈嫣双手交叠捂住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顾宣他们,放下手,小声和萧决说话:“你怎么也在这里?”
萧决并不掩饰:“太玄子是孤的师父。”
陈嫣瞪大眼睛,绕着他转了两圈,眸中光亮极甚,她就说萧决和神仙有关!
她压低声音,拿起自己腰间的平安符,笑眼弯弯:“我知道这是你送的,谢谢。”她可不笨。
萧决嗯了声,掩住眼中笑意,“是孤送的。”
“你几时来的?我睡着了?”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萧决,倘若旁人如此,必定叫人不适,但她这样做,却只让人觉得可爱。
萧决答:“忘了。”也不重要。
陈嫣有些懊恼,“那你今日还来吗?我晚点睡。”
未等萧决回答,陈嫣想起他的伤来,又神色担忧:“啊,对了,你的伤好了吗?还痛吗?”
说起他的伤,她自然而然地拿起他的胳膊,视线落在之前的伤处上,担忧又紧张,甚至给他吹了吹。
萧决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
“哦。”陈嫣应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忽然觉得,她和萧决之间说是朋友,但能聊的东西好像不多。
她眼神瞬间沮丧,萧决察觉到,也有些茫然:“怎么了?”
陈嫣实话实说:“好像没什么能和你说的。”他们之间身份悬殊,世界截然不同,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她闷闷地低头,想起那日他在柜子里颤抖,又抬起头来,看着萧决眼睛,小心翼翼问:“你是怕黑吗?”
萧决不知怎么同她解释,过程曲折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她大抵也无法理解。只好嗯了声,就当是怕黑吧。
陈嫣由此找到可聊下去的话题,“其实我以前也怕黑,黑漆漆的就很吓人,小时候我都不敢一个人睡,要她们陪我。不过长大之后就不怎么怕了。”
她忽然踮脚,在他额头上拍了三下,“这样就不怕了。”杨嬷嬷从前都这么教她,但那其实是哄小孩子。
她个子比萧决矮太多,即便努力踮脚,也才只到他嘴巴。陈嫣抬头看他,意识到这种差距。
她努力想让自己再高一点,于是踮脚更高,重心一时不稳,差点跌倒。萧决眼疾手快,长臂穿过她后腰,将人搂进自己怀中。
陈嫣轻撞在他胸口,动作之间还是踢翻了脚边的一个摆件。
动静不大不小,顾宣出声:“嫣嫣,不可以胡闹。”
陈嫣吐舌头,回答说:“知道啦。”
太玄子知道萧决在那儿,想起昨夜萧决纠结的模样,他不知道陈嫣是什么情况,但成心让他们多待会儿,道:“小姑娘天真可爱,侯爷不必计较这些。”
太玄子起卦之后,并未立刻解卦,而是问起顾宣一些旁的问题,关于陈嫣的身世之类。顾宣听他这么问,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神色紧张。
太玄子安抚:“侯爷不必紧张,本座只是随便问问。”
……
听见他们闲谈,陈嫣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又笑吟吟和他道谢:“不然我就要摔倒了,还会把屏风也绊倒,舅舅一定会说我的。”
萧决后知后觉松开手,又忍不住想与她更亲近些。与她距离很近的时候,身心好像都得到放松。
他愣了会儿神,回神时见陈嫣挥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说不清楚那一刻是怎么想的,萧决眼中只有她那双葱白如玉的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待反应过来,已经这么做了。
萧决深吸一口气,想解释,也想松手,但陈嫣已经握住他手,分开他手指,变成十指相扣。
萧决更怔,盯着她眼睛。
陈嫣不觉有异,绽开一个笑容。
太玄子估摸着到了时机,终于愿意敞开和顾宣说:“侯爷不必担心,这小姑娘下半辈子不止幸福快乐,还必定大富大贵,衣食无忧。不过么,二十二岁时会有一劫数,但不是大劫,也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