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莲并没有留在松下村塾,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凡人了,早已忘记每日还需要吃饭睡觉的最初。她做不到像十七一样试图融入其中,逐渐与凡人同化,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修仙者,于是便独自离开,在附近的山脚挖了一个隐蔽的洞穴作为落脚之处,这里离私塾很近。
时不时把已经成为家里纨绔子弟的十七拎过来暴打,美曰练招,久而久之住得近一点的村民传出了山里有狼的流言,据说在每一个月的那么几天里,山间总能听见隐约的哀嚎。
一次偶然的机会,元若莲撞见道场内的几个少年对招,感叹凡间也藏着难得的好苗子,有些手痒地前去指点了几下——事后十七抱怨她下手贼重,那几个都骨折了,她嫌弃十七活一千年身手没什么长进,野性的直觉甚至不如那个银卷毛,抛去修为带来的速度和力量简直一无是处。
十七感到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忍不住掐着法术上前理论,在元若莲不能轻易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居然和她打了个平手,这一下,可把这孩子给高兴坏了,她手舞足蹈,差点在野地里拔足狂奔表达喜悦——被丢过来的剑鞘击中后脑勺摔倒在地。
之前为什么就那么傻啊!她是可以随便动用灵力的啊!法术才是她更擅长的招式啊!
不过这也难怪,过去她还在修行入门的练气时期元若莲就已经金丹了,这种等级的力量差距简直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元若莲是她不会肖想能够战胜的角色,虽然这回对方根本没用灵力,她也只打了一个平手,但足以动摇她在她心中“无法战胜”的错觉。
因为她发现,即使是强者,也并非时刻都在极盛的状态,例如元若莲来到了这个世界而失去了灵力的补充,在这一刻,在不知多久的未来,只要不能穿行回她的世界,这种无力都将持续下去。
心中有隐约的不安,她的这个姐姐,很看重力量,如果要一直忍受这样长久而不知转机的失力感……也许终有一日的忍耐会到极点。
十七无法想象那一天,也不愿意打破对她的信赖,然而心底总是忍不住妄加揣测最坏的结局,总有一丝念头前去为人心涂上可怖的色彩。这种下意识并非全然无用,但也为她带来痛苦——难道她的内心竟然如此糟糕吗,什么都敢怀疑,总是联想毫无踪影的事情。
也不全然如此,她从没有怀疑过虚和松阳会伤害她——即使数百年前虚的实力就已经超越她,即使现在的他如此强大,比过去、现在,甚至灵力满格的元若莲和那个人都要强大。
十七突然一惊,她为什么要这样比较,而又是怎么比较出来的呢?
她见过虚弱小的时候,被人类折磨的最初,但将他放在自己见过的所有强者中,她也毫不怀疑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只有他。
她心中的虚是脆弱的、满身伤痕的,也是强大的、不可战胜的,是真切存在的人,又宛如恒久流传的历史。连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她都能理解世人眼中他的模样,或许如血染双目黑翼蔽日的不祥之鸟,或许如手握寒刃面容模糊的死神——但从来不是一个人类。
而他也快要成为她心中不灭的神话,即使她深知世间万物流转生灭的旋律。
一种无法逃离的悲伤笼罩心头,因为连她自己,都相信了他不可战胜的强大。
十七狠狠地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败,如果虚在她心中也成了一个怎么破坏都能自行恢复的铜墙铁壁,那就真的……真的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永夜。
恍然惊觉,不由自问,究竟是怎么到这一地步的?或许她真的是依赖了他太久,或许她真的……应当独自完成一些事情。
……
自十来岁的惊变后分离至今,一开始重遇时纯然的喜悦,逐渐复杂起来,十七发现她的这个亲人还是从前那般强势与独断,不可说不关心她,虽然严厉了点。但元若莲对于她重视的人却不会同等对待——她这个姐姐并不在乎松阳如何,甚至觉得是他令她轻信与愚蠢。
并非如此,十七在心中反驳,能够有勇气交托与相信也是一种强大——这是一种内心的强大,比起多疑与封闭更加勇敢。这种托付与信任在私塾这片小小的领地内是眼中的希望与心中的坚守,每一个人都不会背叛许下的诺言,如同不会背叛自己的心。
这段时间,十七每一个月至少和她姐姐过招几次,每一次回来都往松阳怀中一凑,光明正大“养”几天伤。后来十七恍然发觉自己应该走法术路线,伤得不那么厉害了,“养”的时间也没有减少。不过之前的挨揍并不是白费,她的身手还是好了不少——至少点上了闪避技能点,躲避贼溜。
有一天,她姐忽然神神秘秘地把她叫进山洞,拿出两本册子让她选一个学,十七脱口而出:“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大人不做选择题,两个都要!”抬头瞅见元若莲的脸色,她非常明智地闭上了嘴一脸乖巧。
元若莲道:“只需要会一个就够了。”都是最后的底牌,面临绝境,只能有一个选择。
于是十七选了那个名字霸气一点的——天魔解体。
这是一种快速激发潜能的秘术,基本上是拿来生死关头救命的,理所当然,后遗症十分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