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戒严,来往盘查严苛。 柳素瓷坐在马车中,面上遮掩着白纱,车厢槅窗封死,那男人坐在前面驾车,车帘仅透出细小的缝隙。 她听见守城兵卒盘查的声音,不知在对何人说话,语气恭敬无比。 稍许,车马出城。 马蹄踏地,时而有几人谈笑低语。那声音熟悉,她似乎在何处听过,素白的手不动声色地拨开车帘的一角,微弱的光线钻入,透过那道缝隙,她眼眸向外瞄,这是一行商队,银环男人打马在前,身边跟着几个服侍的下属小厮,是他们在说话。 柳素瓷一眼认出,那银环男子就是在肃宁时收租子的,她眼神侧探,瞥见斜靠着车门的男人,一袭玄色缂丝圆领袍,足下一双乌皂靴,宽刀搁置在腰侧,松松握着缰绳,姿态懒散随意,不知这男人又是怎么和那伙人认识来往的,瞧这情形,定不是一两日了。 她眼风冷冷一扫,那男人却比豹子还灵敏,头也没回,大掌忽地一抬,车帘缝隙遮掩住,再不见光亮, 柳素瓷暗暗咬牙,心中不知给他记了多少笔账。 …… 上了官道,孙行免回身道别。 他斟酌一番,一双吊梢眼从未有过的赤诚,“三哥若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小弟,小弟定不说保三哥封官加爵,仕途亨达,定能让三哥吃香喝辣,一生富贵。只要有小弟一口汤喝,就有三哥一块肉吃。” 霍钊含笑,拱手辞谢。 孙行免仿似十分遗憾,入了官道分别,依旧不舍地向那辆马车遥望。 幕僚道:“公子既要他绸缪,何不将人直接撸来,他一人怎敌咱们这些兄弟。” 孙行免摆摆手,“他之能远在我等之上,这等粗暴手段只会适得其反。” 那厢霍钊调转马头,向北而行。 远处的人声消散了,柳素瓷坐在马车里,并不知外面的情形,隐约听见他们好似道了别。 竟真的离开了徐州。 她深觉这男人是否有通天的本事,连那等宵小之徒都能结识,且与之为伍。 “掀帘透透气。” 霍钊一腿屈在车轼上,扯着缰绳道。 那车帘半晌没动,他侧头看一眼,又过半刻,才慢吞吞打开,知她是故意与自己作对,屈指勾勾鼻骨,失笑出声。 柳素瓷露出小半张脸,向外看去,不知离了徐州城多远,茫茫旷野,似无尽头,山随平野奔入大荒,独剩马车一点。 “蛇鼠一窝,坑瀣一气。” 霍钊唇边漾开笑,“还会骂什么?” 柳素瓷眼刀子剜他,“天下乌鸦一般黑。” 说完,蓦地撂下车帘,坐回了车厢。 …… “过去这么些天了,也不知大当家的可带柳姐姐出城否。” 小七耐不住性子,在客舍门口走来走去,过一会儿就要向外向往一眼。吕金子揪着他的耳朵上了二楼,“整天贼眉鼠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在这干啥?” “疼!好金子哥,快放手!”小七栽歪着身子,耳根火辣通红,差点揪得掉下来。 芸娘上前劝道:“小七是担心三哥,金子哥就别责备了。” 吕金子放手,小七揉着耳朵,一溜烟躲到芸娘身后,“还是芸姐姐通情达理。” 吕金子粗硬的手指点点他,“出息!” “粗人一个,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道空慢悠悠摆弄折扇,撇嘴嫌弃。 吕金子暴躁反口,张贺从中劝和。 一屋子吵吵嚷嚷。 端菜的小厮见此情形,一时在门口犹豫不决,不敢进来。他见得军匪多了,一听屋子里奔雷的嗓门,霎时不敢乱动。 芸娘掩笑,她与这伙人早就相识,倒是不觉惧怕,反而习以为常,见那小厮踱步,拉着几人小声,让客舍端酒肉进来。 吕金子骂骂咧咧地落座,道空不紧不慢地坐到他一旁,啧啧道:“带气儿吃饭可不好,金爷还是先消消火吧。” 这俩人三句不吵就难受,张贺便道:“若大当家的在这,看你们敢不敢。” 道空果然不说话了。 小七道:“不知三哥何时与我们汇合。” 吕金子灌一口酒,往嘴里塞肉,“那娘们狡猾着,让三哥治治也好。” 门外,这句话不偏不倚叫柳素瓷听得清清楚楚,她脚步一顿,霍钊推门的手顺势稍停,侧眼去看,隔着一层白纱,女子的面目看得并不清楚,他却能料想到,此时她必然是双目既亮又冷,在兀自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