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寿康宫内,安王近乎低吼。
张氏蹙眉,“你难不成还在为韩初霁动心不成?”
太后认真的看了看安王,她忽然觉得,魏明帝也许正是因为裴秀这种犹豫,才始终不肯下定决心。
安王声音很哑:“母亲,我不同意。”
张氏沉默,良久,“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我们是在为你争太子,都是为你。”
如果裴秀是因为少年的悸动而摇摆,那么张氏就在另一头加码,情与情的碰撞,足够他妥协。张氏很清楚裴秀的软肋。
“又是这样,母亲,又是这样。”裴秀眼神有些伤感,低下头,裴秀心下茫然,总是这样的,她们告诉他他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她们告诉他,她们会帮他争得太子位;她们告诉他他应该继父亲遗志......
可是这样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裴秀不知道......
祖母咳疾一直未好,却一直为他筹谋,裴秀闭了闭眼。
“您为什么一定要动贵妃?”
张氏一愣,往常她如此说,裴秀总是不再言语了。张氏抿了抿唇,“不是我们要动贵妃,而是贵妃已然开始动手了。”
裴秀不回答,只是看向张氏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还是一如往常的黑。
裴秀,有他自己的固执。
太后叹了口气,“秀儿......”
太后百感交集,“秀儿,你的名字,是你父亲亲自取的。他说,秀之一字,意嘉禾生长,一茎生九穗,当天下人人饱其腹,有其衣,就能坐而论道,这才是他裴寂一生所求之盛世。”
以前老人说,伟岸的孩子总是会伤亲人心的,她不信,但现在她信了,“秀儿,我们不逼你,我与你母亲都不会逼你,但是秀儿,我们年纪都大了,护不了你一辈子......”
裴秀,无路可退。
裴秀很安静,那在胸口想咆哮而出的‘我不愿意’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句喜欢未曾说出口,如今这句不愿意,也无法再说出口了,裴秀自嘲。
“是......孙儿告退。”裴秀踉踉跄跄的走出寿康宫,心知心中那最后一点希望也要被掐灭了。
裴秀不知怎么想的,一路跑进了未央宫,宫人拦都拦不住,春儿见势不妙,往紫宸殿跑去。
裴秀定定的跑到初霁面前,后槽牙紧紧咬着。
初霁知道,这是压抑。
初霁看了一眼宫人,裴秀来的很急,众人也没想到他会硬闯,都有些惶惶,初霁笑了笑,对着岑嬷嬷安抚道:“嬷嬷,无事,让他们都散了吧。”
“安王殿下,坐吧。”初霁很平静。
裴秀不管,直直的盯着初霁,似是无法理解初霁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让他心中更觉苦楚,“为什么?”
初霁微怔,“什么?”
裴秀压着自己,声音很哑,“为什么要动光州,为什么要背骂名?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京中如何传言你,你知不知道多少文人斥你为夏之妺喜、周之褒姒,你又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筹谋着对你下手?”
“明明可以不如此的,不是吗!”说到这,裴秀的声音大了,很激动,就是还没离开的岑嬷嬷也愣住了。
初霁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很清澈,半晌,笑了笑:“殿下,还是坐下吧。”
裴秀双手握拳,让自己视线看向初霁身后的一个梅瓶,喘了几口气,坐了下来。
岑嬷嬷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能静下来是好的。
“抱歉。”裴秀说道,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必道歉。”初霁明白,没有人想失态,每一场失态里,都藏着不得已。
“为什么要这样做。”裴秀还是坚持问着。
初霁微笑,“殿下,你知道吗,你叔父永远不会这么问我。”不用说,她与魏明帝心下了然。
她是不相信语言的,语言无法描述很多事情,就像裴秀现在,心中的那股不知如何安放的情绪,到头来,也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殿下,”初霁继续说道,“在您看来,被人非议,被人筹谋是险境,但您又可知,在我的心中,什么是险境?”
“什么”裴秀喉咙口含糊出两个字。
初霁摸了摸腹部,孩子长大了好些,已经凸起了,还有些硬,“在我看来,随波逐流是险,蒙昧无明是险,忘却初心是险,这三险之外,皆是坦途。”
只是,总是没有人相信。总要给她安个名头才觉心安,那便安吧。
初霁从裴秀的眼神里,看到到很熟悉的身影,一如前世的自己,“裴秀,这世上不会有绝路的,也不会有绝对无误的选择,只要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那么什么选择都是可以下的。”
一辆马车走的很快,只会让人恐惧,然后纷纷避让;一辆马车若是走的慢了,顶多引起一句怒骂,然后纷纷越其而过;唯有一辆犹犹豫豫,忽快忽慢,忽左忽右的马车,会让人愤怒,会让人咒骂,更甚者,会让人起了嗔恨之心,将其毁之。
一辆马车的摧毁,人会毁,车会毁,马也会毁。
裴秀静默了很久,很久,他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