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进了初夏了,湖中的荷花开了,飞檐亭周围无一丝遮挡,是个消遣的好地方。
初霁走进飞檐亭,自己执着白子,让岑嬷嬷执着黑子,岑嬷嬷的棋艺并不差,与她有来有回,也是下的很愉快。
正巧安王从寿康宫请安回来往东宫走去,远远的看见亭中的女子,不由的缓缓走进。
岑嬷嬷率先看到他,一怔,看了看初霁,起身,对着安王行礼,“殿下安好。”
初霁回头,挺拔的少年。如果上回在紫宸殿的相遇初霁的感觉还不够明显的话,那这回,初霁真真切切的觉得,安王已经不一样了。
还记得那日春宴,安王有些腼腆,还有些结巴,但现在却恭恭敬敬的站在亭外,道一句嘉贵妃。
安王拱了拱手,道“不知本王可否有幸,与娘娘对弈一局。”
初霁愣了愣,还是同意了,“殿下,请。”
人是很奇怪的,明明裴秀是裴秀,可在太后眼里,裴秀是熙文太子的独子,而在魏明帝眼里,裴秀亦是不如熙文太子的,在宫中的时间久了,就是初霁,突然也惊觉,她在看裴秀的时候,也在透过他,去想着那个被人赞誉至今的熙文太子。
裴秀的棋风很温和,就像这个人,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攻击性的,初霁有些复杂,虽然她也未曾想过,但事实却是,她的出现,似乎让裴秀原本的生活,裂了一个口子。
就像,她若不去湖边,她就不会遇见安王与薛济;而若是安王遇见的不是韩维寅的妹妹,他也就如愿以偿了,那么此时魏明帝就算在憾山寺遇见了初霁,也大抵只会把她放在记忆的一角,一个有趣的姑娘罢了。
裴秀也在用余光看着初霁,命运似乎总是有预兆的,若是一开始就没能开的出口,似乎,就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就像现在,他终于与她能安安静静的对弈一局,可是,似乎什么也来不及了。
裴秀第一次知道,原来,事情的变化,是可以这么快的,他起了个头,可过程却由不得他,哗哗哗的,瞬间就七零八落,她成了他的叔母,而他的后院,也塞满了美人。
“娘娘知道,我的父亲吗?”裴秀突然问初霁。
熙文太子,她自是常常听到,初霁点了点头。
裴秀清楚,他在东宫的日子不会太长了,他其实不该找她,可他不甘心,若是出了宫,就真的极难再见到她了,他不甘心,是他先动心的,也是他先求取的,不是吗?
后来又后悔,他似乎误判了初霁的性子,若早知如此,他该事先问问她的。
“我的父亲,生而早慧,一生之中,无一错判。”裴秀轻轻的说着,“我不想成为他,我也成为不了他。”
裴秀话中,有着些许苦意,大抵没有人会相信,他其实并不想呆在东宫,只是母亲说过,她与祖母付出了多少,说的多了,他如何还能再开口负了这殷殷期盼。
所以他真的很喜欢初霁的笑,就是到了现在,也很喜欢。
裴秀盯着手中的一颗黑子,“娘娘,我以前不想争的,可现在,却不行了。”
“父亲留下的东西,若守不住,何以为子。”裴秀透着一股决然。他曾想过,若他不是熙文太子的儿子,会不会快乐许多,自他有记忆起,他就住在了东宫,堂弟们的嫉妒,宫中诸妃的恶意,祖母和母亲的保护,从幼时起就缠绕着他。
初霁懂,都说肩膀当宽厚,宽厚可以担当大任,却不知,肩膀的沉重是一场承载了他人悲欢离合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不是自愿的,而是不得已。
裴秀,是在说服他自己,说服自己去做一些他也许不愿意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初霁抿了抿唇,“你可以说出来。”说出来,也许会得到失望,也许会得到斥责,但至少,亦是在承认自己的不愿。
裴秀静默,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江山,他是男子,重重期盼之下,要么担起,要么就要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而他还未满二十,少年的意气,不允许他承认。
裴秀放下手中的棋子,深深看了初霁一眼,拱了拱手,“本王不打扰娘娘了,本王告退。”他怕他再呆下去,会更后悔。
岑嬷嬷是立在他们身边的,喃喃,“娘娘?”
今日初霁和裴秀的谈话,让岑嬷嬷觉得不安,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该如何?
初霁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安慰岑嬷嬷,“别担心。”魏明帝大约不会不开心的,一国之储君,若只有菩萨心肠而无霹雳手段,那如何能为储君呢?
安王若是下定了决心,魏明帝大约会好受些。
“娘娘,安王府?”岑嬷嬷犹豫。
未央宫是宫中消息最灵活的地方,宫人总是喜欢向未央宫跑,其实宫外已经有一处宅子在督建了,很大,比秦王还有成王的王府都要大,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工部的官员都紧闭着嘴。
初霁不由的看向寿康宫,她不信太后一点消息都没得,可到现在,寿康宫还是安安静静的,除了皇后如往常一样晨昏定省,竟是一点变化也看不出。
初霁觉得,这不是好事,酝酿的越久的风雨,总是会来的更猛烈的,就像夏日的雨水,要么不来,一来总是伴随着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