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一颗糖就把你收买了,连自己家人都出卖,你简直狗都不如。狗还知道看家,你呢?有奶就是娘,道义放两边,我打死你算了!让你嘴馋!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扯烂你的嘴……”
在中年女人的谩骂下,一个又黑又瘦的女孩瑟瑟发抖。她的脸被蒲扇大的巴掌扇得通红,而女人还不解气,扯住她的嘴巴使劲往前拽。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只唐老鸭,嘴巴一拉老长,像被铁钳夹住,痛得眼泪飞流,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哭声和委屈一样,卡在肚子里出不来。
一切,源于一颗糖。
上午,林多夕和平时一样,坐在门口的门槛上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姐姐林盼盼和对门的男孩扭打在一起。盼盼今年10岁,对门的男孩比她矮一个头,虽然张牙舞爪像只小狮子,但显然不是对手。男孩用力推了盼盼一下,盼盼纹丝不动,男孩却被反弹到地上。
他干脆一坐不起,哇哇大哭。
很快,哭声引出了一个烫着“波浪头”的女人。
女人身材丰满,白花花的胳膊和大腿,就像冬天里丰收的白萝卜,一看就很清凉。而更清凉的是她敞开的领口,在酷热的天气里,露出胸前一大片波涛汹涌。
盼盼一看到“波浪头”,像兔子一样蹿进家门。嫌林多夕坐在门口碍事,她一把搡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呯”地一声,把大门从里栓上了。
林多夕跪坐在地上,蹭破的膝盖让她“嗞”地吸了口气。她爬起来,敲了敲门,可是门里没有应答,她只好慢慢转身,像傻子一样站着,迎接对门女人的怒气。
意外的是,“波浪头”并没有发怒。
相反,她笑眯眯地招手,“喂!小朋友,你过来!来呀……”她笑得很亲切,手招得也很欢快,于是林多夕慢慢走了过去。
“刚才是你姐把我家晓明推倒的吗?”
“呃……好像不是,他推了盼盼一下,然后自己倒了。”林多夕如实作答。
波浪头听了好像很开心。她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毋容置疑地塞进林多夕的手中,“乖孩子,这是奖励给你的糖果,快吃吧。嗯,头发真柔软,摸起来跟小猫咪一样……”
波浪头摸着林多夕的头发,一脸和蔼,林多夕以为她喜欢自己——至少不讨厌。没想到,一见李春华和盼盼开门出来,她立刻变了脸,破口大骂:“你们家还有没有家教,十几岁的人打一个六岁的孩子,知不知道‘羞耻’怎么写?”
李春华毫不示弱回嘴:“你们家有文化,在脸上刻上‘羞耻’两字再出门呗,免得别人不认识。你家儿子先动手,自己打不过摔了一跤,还恶人先告状骂我家盼盼?你还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你们才臭不要脸!你家老二刚才都承认了,她亲眼看到盼盼打我们家晓明,还把他推倒了。”波浪头振振有词,说得跟真的一样。
林多夕惊呆了,以为女人听错了,慌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拿了我的糖就不认账了?”那女人声高八丈,像抓住把柄一样得意洋洋,“说你们家人不要脸,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撒谎!
一股血冲到脸上,林多夕想揭穿她,但手里攥着的糖像火热的炭一样,烫得她张不开嘴。
没等她开口,李春华一巴掌扇过来,打得她脑袋嗡嗡作响。手里的糖被夺走,摔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她顷刻间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李春华一把拎过耳朵扯回家。
李春华手劲贼大,仿佛扯的不是耳朵,而是一片没有痛感的白菜叶子。
在她们身后,传来波浪头幸灾乐祸的笑声。
“哎,有理别走啊,你们家老大打架,你打老二出气干嘛……”
2
一回家,等待林多夕的,是更严厉的酷刑。
她被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一会儿耳朵变成兔子,一会儿嘴巴又变成唐老鸭。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知不知道?长没长记性……”
“油多菜好吃,嘴多讨人嫌,你再多嘴多舌,我就割掉你的舌头,听到没有……”
李春华扯着她的长嘴巴,不停地训斥,她“唔唔”狂点头,眼泪像河水一样流淌。她想她该死的嘴巴已经肿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说一句?为什么刚刚又说不出话?
比起疼痛带来的恐惧,她更害怕的是李春华本人。
李春华是她妈,却又不像妈妈。对她而言,李春华是那么陌生。过去五年,林多夕一直住在金山村,外公外婆是她最亲的人。他们一个教林多夕识字算数背诗,一个管她吃喝拉撒睡,李春华只有逢年过节才来金山村走一趟。每次来,有时住上一两天,有时当天就走。三年前,李春华在外婆家大闹一场,就再也没回过金山村。
金山村并没有金子,只有山。
小时候,林多夕总喜欢抓着外公问:“为什么叫金山村?是因为有金子吗?有银山村吗……村里有只金凤凰吗?”
外公总是笑而不答,然后,会给她讲很多很多故事,从三打白骨精到决战玄武门,上天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