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阿武死了,是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总之我见到了他的葬礼——他裹着金缕玉衣躺在重重棺椁之内,但没有人为他哭泣,梦里的我漠然的注视着他,眼眶微微发酸。
醒来之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正是在这一天,七国联军大败的消息被传回了长安。
声势浩大的七国之乱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多久,从兴起到被平定,不过三个月而已。
故而后来我回忆这场叛乱,想起刘濞起兵初期我战战兢兢的夜晚,心里便暗自好笑,唾弃自己胆量太小,又叹息自己终究见识浅薄,竟不能提前算出这一仗的走向。阿启占据大义名分,又有精兵强将在手,怎么想都该是最终赢家。
听闻胶西与楚、赵三王畏罪自裁,牵连其中的胶东、菑川、济南王伏诛,济北王罪徙菑川,吴王刘濞逃往东越被杀。我心中快慰,倒是全然懒得去想他们也曾是我的血脉亲族,只觉得他们的死是天大的好事,长安城上方的阴霾终于散去,我又可以做享乐无度恣意随性的长公主。
只是我到底是身在长安城中。纵然没有人告诉我男人们的权力之争是怎样的状况,在这场动乱结束之后,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朝野内外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多年后我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自己的回忆,能够大致的断定——汉家的诸侯势力走向衰弱,便是在此时。
我大父汉高祖立国之初,诸侯王分走了天下近半数的膏腴之地。之后数十年,大父与吕后夫妻二人一步步铲除了那些立下开国之功的异姓王,代之以同姓诸侯。
至我父亲在位时,一个名为贾谊的臣子向他谏言,声称诸侯势大,已威胁中央。我父问他该如何应对。那贾生答曰:众建诸侯少其力。
而这样的人都看出眼下的局势与高皇帝时已大有不同,地图之上不复昔□□仄,唯有那些零散的诸侯分散在四境,就像是破碎的星子,岂能与日月争辉。
当时仍有一位诸侯王是例外,在七国之乱后,他保持了原有的庞大领土,甚至比起从前更为强大——那便是梁王。
他不是叛臣,而是皇帝最牢靠的依仗。是评定战乱的功臣。叛乱诸侯的死,成就了阿武。他在那之后成了长安乃至整个汉室最为耀眼的存在。
母亲自豪的同我说:“阿嫖,你看哪,你的弟弟果然是才干无双。”
我附和着母亲说道:“是啊,此乃梁国百姓的福气。”
母亲觉察到了我的话外之音,幽然说:“我儿之才,仅有梁地享之,岂不可惜。”
我说:“天下百姓,皆沐皇恩。”
我与她之间的氛围短暂冰冷,当时我与她身边并无旁人,所有的宫娥都退在屏风之外,垂首敛息,宛如一尊尊石像。片刻后母亲扭头以无神的盲目“直视”着我,“……阿嫖,皇帝与梁王皆是你的弟弟。”
我无言以对。
母亲的话说得没错,他们都是我弟弟,可我总是下意识的在母亲面前帮阿启。
母亲想不通其中缘由,我却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帮阿启,不仅是因为他与我感情更为深厚,更是因为……我那时已看到了一条全新的、更有利于我自己的路。
七国之乱后,阿启很快册封了太子。储君自然不是阿武,而是阿启的长子刘荣。
荣,这个孩子当年是我看着出生的,那时候我父亲还活着,为长孙的诞生而欢喜不已,于是我也跟着高兴,命人赠与了这孩子不少贵重的礼品。他的母亲栗姬是我弟弟年少时极为宠爱的美人,我多年来没有关注过她,只依稀记得那是位娴静温和的女子。
荣被封为太子,是众望所归。薄皇后多年未育,无嫡则立长。更何况荣为人谦和,朝中大臣对他多有赞誉,我亦对他十分满意,每每提起他,想到的便是这孩子对我毕恭毕敬的姿态。
曾经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个计划这时再度浮出,于是我召来了阿娇,问她:“你喜欢荣吗?”
阿娇那时正小心翼翼的伏案作画,画的是青鸾还是彩凤我也分不出来。在听闻我的提问后,她搁下笔略微思考了下,很快回答我:“喜欢呀。”
喜欢。
那就够了。
那一刻我决心将我的阿娇嫁给太子荣。
不为别的,只因他是当时距离皇位最近的人,而我的女儿恰好喜欢他。
因此从那一刻,我便自然而然的与阿启及他的子孙站在了同一阵营。
只是……
有些计划,实行起来的时候,未必有那么容易。
我挑了个时间约见了太子之母栗姬,向她透露了我有意将阿娇许配给她儿子的意思。其实我原本可以不用找她,太子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皇帝做主,她一个掖庭女子的意见并不重要。但那时薄皇后不得我弟弟喜爱,有传言说阿启预备废后,既然这样未来的皇后极有可能便是母凭子贵的栗姬,看在她未来可期的份上,我愿意和她商量商量。
然而栗姬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这个女人竟对我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敌意,在明白了我的来意之后,几乎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了我。
这是我从未受过的羞辱,当栗姬摆出逐客的姿态时我还有些怔神。做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