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寻人的事儿不宜声张，故而除了容却那几个办差的心腹之外，府衙内部都没走漏什么风声。人倒是一波波的往里带，可带来做什么，就是连那些个被带进门的流民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日，有一少年正挑着柴送到了刺史府衙的一处角门，见前头一溜烟被带进去一串人，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嘴：“这些是押送的犯人吗？怎么没见戴上镣铐？”
那门口接应的采买也正好奇的往里头看，听见人问，扭头瞅了那少年一眼。见是常年来往送柴的熟面孔，便也就耐着性子应了一句：“应当不是，哪有送押犯人往后院送的？”
这些人的衣着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又不像是那些当差的。在刺史府当差的，哪怕是家奴，也一个个的打扮的光鲜亮丽，比寻常百姓的穿着还要好些。既然不是府中仆从，也不是送押的犯人，那会是什么人？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咱们刺史大人去了趟黄州给王爷贺寿，回来时又带回了个貌美女子。咱们府衙从前只有刺史一个，一应侍从不多。大家伙合计着，那姑娘许是大人要纳入房中，故而人手有不足，要添些家奴仆使的。”
那采买揣起手，一面继续打量那一行人的背影。
他这一番话大抵是带着揣测的口气，虽说刺史大人的确是带回了一位年轻又貌美的女子，但纳娶之事，实在只是底下人茶余饭饱之际闲聊时所猜测的，并非他们这位刺史亲口承认。
说起来，容却二十几岁的年纪在刺史这个位置上，属实是太过年轻了些。可二十好几的年纪至今还未娶妻，更有些不合时宜。
在这位女子出现之前，这位江州刺史身侧常年不见女子，连侍奉的丫鬟都是少数。为了这事儿多少流言传出来，连在府衙当值的这些人都快要信了——刺史大人不近女色，概因是有龙阳之癖。
这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外头都说江州刺史年轻有为，有才有貌又有品。这龙阳之癖，便成了这位年轻刺史身上唯一的污点。
早些年容却刚来江州就任的时候，他还是多少闺阁女子，红娘媒人们心中不二的佳婿人选。那些年上刺史府来议亲的媒人都把刺史府的门槛儿踏坏了两根。直到后来这消息逐渐扩散开来，不信的有，信得更多。偏偏不管多少上门议亲的都被容却给挡了回去，时间一久，便也都默认这位刺史大人是真的不近女色了。
直到那位女子被带回来，还有不少人不敢相信。
那位采买咂巴咂巴嘴，又嘀咕道：“不过，我瞧着方才带进来的那些看上去倒像是前几年逃难来江州居无定所的流民。按理说采买仆役，应当去牙行统一采买才是，这回也是奇了怪了，弄来这好些不知根不知底的流民做什么？”
采买仆役家奴的事儿在富庶人家都是常有的事儿，有的大户人家几乎每年都要采买一批，便是小门小户的，偶也有一两家里有那么一两个仆役帮佣的。买卖奴隶有专门的地儿，也有自愿卖身为奴的。
就比如那些个流民，从外逃难而来，离了故土没了户籍居无定所的才会叫做流民。流民的日子何其艰难，没有户籍便没有土地，大多商户也绝不会雇佣这些来历不明的流民。因而卖身为奴，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且寻常人家都不一定愿意用他们，一来是他们不知底细，二来是手续章程也麻烦些。谁知道这逃难是逃得哪门子难，万一是从前杀了人身上背着人命官司的，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不过就算不少人对此事都心有疑虑，也没人敢去刺史跟前说事。大家也就是瞎胡猜两句也就算了，他们这些底下的人，自是管不到上头的决策的。
“流民？”
少年听完那采买的话，一双眸子闪了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他也只是垂下眸子拨弄一把柴后，开口道：“今日打的柴不多，就只收往日一半的钱好了。”
那采买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个儿是来干嘛的。他一面接下少年手中的柴火，一面心中清算着：外头满打满算一大捆柴是五文钱，刺史府收柴的价格比外头高一些，大约六七文。他已经同眼前这个少年做了好多回买卖了，这少年人也实诚，他打的柴比旁人打的一捆要更多些。
那采买对少年很有好感——虽说是不比平日多，但也绝没到一半的地步。那采买从袖中数出五枚铜钱，笑眯眯的塞进少年手里：“你明日再多送些柴火来吧，府里那些不大够用了。”
少年乖巧的点了点头，采买忍不住又道：“要我说，你整日累死累活的打柴，一月也赚不到半贯钱。倒还不如卖身到刺史府来做杂役，以你的轻快劲儿，怎么也比砍柴挣得多。”
少年一面捡起一旁绑柴火的粗绳，一面摇头：“多谢您好意了，明日我会多砍些柴送来的。”
采买闻言知道他不愿意为奴，人各有志，自也不再多劝。只是打量了一眼少年颇为俊俏的容貌，心道这般出色的皮相，若是被什么富商小姐看中入赘，也不为一条好出路。
……
刺史府内院。
“都不是？”容却压低了声音，向坐在一旁屏风后的宋声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宋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