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宋声愧疚于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裴世衡忤逆了高太后时,裴世衡抚了抚衣摆的褶皱,轻描淡写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忤逆了。”
裴世衡同宋声讲起有关于高太后的往事:“小时候经常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儿,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后来我才发现,父皇终日忙于朝政,太后心里也只有三弟。后来朕登基称帝,母后便总觉得朕的皇位是三弟让来的。她其实并不是想管朕的事,只是为了彰显自己作为太后所拥有的权柄罢了。从始至终,她心里也只有三弟一个。”
“朕惩处了三弟,她心里不痛快,总要找些麻烦心里才顺畅些。她觉得朕是为了你才惩处三弟的,便将气洒在了你头上。可她从没想过,自己儿子干的都是些叫人唾弃的错事。”
“所以说,你未曾做错什么,不必同朕道歉。”
“你不必怕,我会护着你的。”
少女心动只需要一瞬,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简单到只要一眼,便能欢喜好多年。宋声垂下眸子,鸦睫微颤,心中渐渐泛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裴世衡自个儿,并未察觉自己这番话说的暧昧至极。他的本意不过是觉着,宋声会经此一劫,大抵还是受了他的牵连。那夜的遭遇连带着今日,统统都是无妄之灾。就算不是源自于心软,他也理应护上一护。
上完药,裴世衡只留宋声共用了一顿午膳之后,便亲自送其回到春晖阁。春华此前一直在春晖阁内等消息,见自家贵人迟迟未归,急的那叫一个坐立不安,抓耳挠腮。从前都是她训诫秋实,女孩子家不该上蹿下跳之类的话,如今两两相比,她反倒是成了静不下来的那一个。
“贵人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您去寿康宫这么半日的功夫,我姐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把奴婢都给转晕了。”
……
是夜。
太极殿内,裴世衡正独自批阅奏折。因为瑞王近来闹出了不少祸事,眼下递到他跟前的折子,有一大部分都是同瑞王有关的。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参瑞王行为不端有失皇家颜面,也有一些洋洋洒洒写了许厚一叠,内容全是诸如王子犯法应当与庶民民同罪之类的言论,认为此前瑞王屡次犯下大错,应当严惩。
还有一部分,讲了一箩筐的歪理,企图为瑞王说项。
这些歪理直看的裴世衡觉得好笑,庆幸的是,这种胡搅蛮缠的折子只占少数。
瑞王因被遣回封地暂时不能回京的缘故,他底下的那些党羽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往外冒头触霉头。裴世衡在折子堆里翻了又翻,也没找到张治那个老狐狸的。谁不知道张家表面忠君,实际上背地里是站瑞王那边的。真要算起来,他可是瑞王的老丈人。
烛火轻轻摇曳着,烛芯越烧越长,是不是还会发出轻微的炸裂声来。
陆庸拿起一把小银剪,将灯芯剪掉了一小节。
银剪子手柄处碰撞在一块儿,也会发出一声清脆好听的声音。随着‘咔嚓’一声之后,忽然屋内钻进一股诡异的冷风来。
陆庸方才剪芯的那支蜡烛顿时被阴风给吹熄了,周遭还有好几只烛也受到了同样的遭遇。顿时,书房内的灯烛便熄了一半,室内的光线立刻暗了下来。
陆庸扭过头看了看门口,此时大门紧闭着没有露出半分缝隙。他又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窗户,大多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最角落里的那一扇,竟然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不免显的有些怪异。
太极殿和别处并不一样,虽说因为裴世衡喜静,故而殿内侍奉的宫人并不多。可殿外应有的人手绝对一个不少,特别是晚间的时候。
外头当值的宫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无疑是巨大的失职。能在御前伺候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似的,陆庸很难想象,这样的一群人居然会出这样低等的错漏。
他刚准备亲自过去瞧瞧,却不料被一旁的裴世衡给拦住了。
裴世衡并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陆庸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与陆庸已经相处了数载,拥有足够的默契。陆庸很快便领会了裴世衡的意图。
夜晚很静,即便隔着一扇门也能清楚的听清门外的动静。裴世衡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古怪的声响,以及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故意对陆庸说道:“时候不早了,朕有些乏了,今日朕就在书房的小榻上歇息片刻。”
陆庸也十分配合应了声是,随后便在裴世衡的指挥下,将剩余的烛火熄灭。方才还透亮的书房顷刻间便陷入漆黑一片。
裴世衡合衣躺在榻上,却没有合眼。四周都静悄悄的,就如往常的黑夜一般寂静――亦或者说,甚至比往常的黑夜还要寂静许多。
不知躺了多久,裴世衡都快要等到没有耐心了。
就在此时,此前那古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声音悉悉嗦嗦的就好像是一只大老鼠的脚步声似的。那声音逐渐越来越近,突然裴世衡听见门口传来木门被踹开的声音。
迎着月光,裴世衡依稀能认出那是一道黑影,人形黑影。那人的步伐极快,三步并作两步便靠近了裴世衡正躺着的那张榻。
黑暗中裴世衡仿佛被什么东西晃了眼,他抬手去挡,顺便撇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