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新的一年。这一年,宋修濂二十二岁。马上就是会试了,会试罢就是殿试,殿试完了又会有一批新的进士入职翰林院,宋修濂他们这一批进士也该退职让位,到别处任职了。或留京,或外放,一切皆由皇帝而定。
金銮殿上,宋修濂对皇帝行跪礼,禀明自己心甘情愿去地方上赴任,望皇帝开恩,赏个一官半职。皇帝很是惊讶,历朝来也不是没有状元郎外放做官,可那做的也是正六品以上的州官府官,而他宋修濂要的却是一个知县官,从六品的修撰外放做一个七品知县,这不大材小用,十分荒唐吗。
可见他言辞恳切,言近旨远,暂没有回绝,只问殿下众大臣:“众爱卿怎么看?”
首先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张廷正。张廷正是兴和六年的正科状元,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同时兼礼部尚书一职,官居正二品。他与宋修濂都曾受过沈鹤林沈夫子的教诲,算是师出同门了。
张廷正却上奏道:“臣尊重宋修撰的决定,同意他外放地方上为官。现下江南一带正好有一县知县位置空缺,不如就让宋修撰去那里任职,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磨砺一番。”
晏首辅出列,问道:“不知张尚书所言是哪一县?”
张廷正道:“新安府,芜县。”
“啊......”
此言一出,朝中官员顿时炸开了锅。虽说江南富饶之地,但那芜县是何地方,那可是乱兵流匪之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朝廷多次出兵剿匪都剿不尽,历任知县不是死于流匪刀下,就是与流匪沆瀣一气背叛了朝廷。这宋修濂万一去了,哪还有个活路,张廷正莫非跟人有仇,这般往死里给人整。
晏首辅更是没好气:“张尚书这可就过分了。”
张廷正不理会朝中之言,只向皇帝奏道:“玉不磨不成器,人不炼难成才,芜县虽说艰苦了些,可也不乏是磨练人的好地方。宋修撰若是能将此治理好,不可为大功一件,皇上可该封赏。”
皇帝听言,并不断言,转头问宋修濂:“张大人所言,你可愿意?”
宋修濂没有不愿意,当即跪道:“臣愿意,臣谨遵圣命。”
“好!”
兴和帝开口称好,芜县一地为朝廷头疼已久,既然宋修濂执意要外任为官,那便成全了他。治理好了,他自会封赏,治理不好,再另当别论。
“朕封你为芜县县令,掌一县之政令,官正六品,治理百姓,审决讼案,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均有你职管,不受新安府管辖,有事可直接上报朝廷。”
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是把一个县交到他手里了,一切事务他说了算,县里不受新安府管辖,归朝廷直辖。宋修濂立即叩拜:“臣谢过皇上。”
兴和帝又道:“治理好了,朕给你封官加爵。治理不好,你提头来见。”
宋修濂惶恐出一身汗,这身官服不好穿啊,穿不好要掉脑袋的。不过,既是要他治理,他自是要全力以赴,定然治理好。
“是!”他叩首,斩钉截铁。
三月,春意盎然,杨柳依依。
宋修濂随身带着皇帝给的诏书,以及礼部和兵部给的通行证,在一行随从的护送下,江南而行。
马车行到郊外时,后面追上来一人一马,宋修濂掀帘一看,是谢广筠,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谢广筠也下了马,来到他跟前,“修濂,我来送送......”
话尚未说完,却被宋修濂一把拥住。谢广筠一愣,紧接着就听他道:“广筠,我长话短说。”
将离之际,谢广筠骑马追来,宋修濂想起往日种种,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言说,情不由己抱住了他。
宋修濂说:“广筠,你我相识七载,四年同窗,三年同僚,你之于我,是同窗,更是知交。七年岁月,相知相伴,你待宋修濂的恩和好,宋修濂一生之中,不会相忘。广筠......”
“保重啊!”
这一声“保重”,情真意切,意味深长,宋修濂不觉间湿了眼眶,河堤两岸的垂柳,看的不再真切,渐渐模糊了视线。
抱了好久,方才松开,也不待谢广筠言语,宋修濂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在一骑随从的拥护下,于三月轻扬的风中,渐行渐远。
谢广筠看着消失不见的马车,两行泪水淌了下来。
“我待你之心,亦如此。”
此一别,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与君相见。道一声珍重,愿君安,余生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