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足够吸引所有目光。有位抱小狗的女人在对这边微笑,他赶紧垂下眼睛,假装专心谈话。
“为什么你们住一间,我单独住一间?”他又问。
“因为我们的钱都输给瓦/尔特中尉了。”
不等西克尼乌斯思忖言外之意,普施曼击碎他的幻想:“没错,你一定得好好活到下个月发津贴。”
“这样也方便你找个伴。”鲁贝尔说,饱含任何兄长对刚成年弟弟的殷切期望。
汉斯为“找个伴”的前景慌了手脚。嘴上逞能可以,当真过夜是另一回事。据说当了飞行员,姑娘们就会像熟透的果子一个个掉进掌心,他却不明白该如何实现。哪怕幻想中与伊丽莎白(那个笔友名字)的会面,情节通常发展到颈部就要卡壳。在现实层面,他也没怎么见过脖子以下的景象。
“别兴奋太快。”普施曼提醒。“你的表情简直在给德国空军丢脸。”
他们拿着花去了地下室,地下室原本是健身房,自从空袭日甚一日,过去的天台酒吧就转移至此。乐队在跳台演奏,桌椅摆进抽干的泳池,女人堆里的年轻男性比鸽群中的鹰还要稀罕。酒水单上只剩啤酒和干邑,侍者看了眼他们五花八门的勋章,低声透露还有杜松子酒。
普施曼率先举起酒杯。“为了生命、胜利、幸运女神……西里西亚老家。”
他们干杯。
第二杯。“为了莱茵老家。”
第三杯献给了莫尔德斯老爹,第四杯则变成“致小汉斯。”小汉斯·西克尼乌斯受宠若惊,没料到自己就排在莫尔德斯之后。
然后是第五杯第六杯。氛围逐渐亲密,无可避免地滑向不成体统。首先,鲁贝尔讲了一个有关他在维也纳新城空军医院扫帚间的刺激故事,接下来,他们开始争相历数自己的传奇,场所从突尼斯帐篷直到东线坦克,显然有九成以上属于幻想,其间点缀着下流笑话,下流笑声,更多下流笑话。
鲁贝尔恳切宣称,每个军人都应该搞上尽可能多的女人,因为“要是你死了,只有一个姑娘,她泪流成河;一百个姑娘,谁都不必太伤心。这才是真正的爱。”
汉斯热切提议:“很简单,改变信仰吧。《gu lan经》说天堂里有七十二个处……”
普施曼把脸埋进掌心。“上帝啊,这些堕落的灵魂能到哪里去。”
上帝不想理他,很快有位女士端着酒杯试图加入他们,她闪亮的眼睛正望向赫伯特·普施曼。好一会儿,他们才从她前胸部位移开目光,普施曼往她手臂摸了一把:“抱歉甜心,已经有约了。”
和女人打交道果然不难。汉斯开始傻笑。他的胸口滚烫。“其实我,我就有一个……”
“我的朋友约翰尼,爱上了一个莉莉。”鲁贝尔戏谑地用手指敲起桌面。“她和所有女人一样糟,约翰尼为爱昏了头脑。”
汉斯的傻笑定格在原处。咦,原来是在跟随乐队哼歌。但酒劲已经吓跑,他心有余悸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首《Goodbye, Johnny》。”
“……我最好的朋友叫约翰尼,现在躺在坟墓里。再见,约翰尼,再见!我还得向前,不停向前,哪怕心碎成两瓣。百年以后,一切都会过去。约翰尼!有朝一日,有朝一日,管它在天堂,管它在地狱,你我还会再见。约翰尼!……”
普施曼深情地拖长声骂道:“真是副烂嗓子啊!”
鲁贝尔表演完了,仰头喝干酒杯,命令汉斯对他们直呼其名。汉斯挺直腰板。“是,长官……京特。”
“再来。”
“京特。”
“汉斯……”
只有上帝知道,京特狭窄的眼睛在凝视什么。“……你跑得太远了。”
汉斯一阵无名的惶恐,终于想了起来:“明早要和轰炸机进行实战演习!上午八点半!”
没人看表。有的只是罪恶感与盲目自信交织的谜一般静默。
普施沉思。“再等等她。”
“等谁?”汉斯问。
“先生们,介意我坐这里吗?”又一个女人凑过来,不及回答就坐到京特和普施之间。
京特一言不发起身,把自己挪到另一桌去。汉斯看见女人心满意足拿起花,似乎也看见她把手搭在他队长的大腿上,唯独看不出她长什么样。飞行员引以为傲的视力失灵了,他只能分辨两个涂黑的眼圈。
“西克尼乌斯!”京特大喊,眼珠对着天花板直翻,显然无法忍受眼皮下的状况。“把花收回来,才不是给她的。”
汉斯前去执行命令,清了清嗓。普施立刻站起来(半边身体被女人拽着),“正好,老小伙,我和这位小姐有些分歧,我说不,她说要。”
“我想,应该,女士优先。”
“你有个通人情的战友,上尉。”女人仰头看普施,嗓音如同被十万支烟熏过,挠得汉斯心底痒痒。
普施面如铁板。“我们肯定有误会。得找个地方谈谈。”他挣开她,以标准行军步伐转身向外走,忘了拿帽子。女人离开前把花抛给汉斯,眨了眨眼睛。
汉斯冲回京特身边。“普施曼上尉喝醉了,在被一个妓.女讹诈。”
京特轻蔑地调整花束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