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翠,你可知道这上京城中最令人见之难忘的美人是谁?”
阳光轻洒水面,风痕掠过时,光影摇曳,飒飒凉风中送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
说话的是杜若槿,她一身藕色衫子,白底的褶裙,姿态悠闲地坐在藤椅上翻看手中的话本,偏头看向一旁正在发呆的小侍女时,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味与灵动。
清透的声音令饮翠瞬间回神,望向正凝望着她的姑娘,眨了眨眼,笑道:“这还用说嘛,当然是姑娘您啦!”
对于这个回答,少女并不赞同,不断摇着头,而后笑靥如花地扬了扬手中的话本,眼神转盼流光,声线干净清透:“可别哄我了。这上京城里最妙的美人,当是太子少师令澈才是,不然为何这话本中每个姑娘见了他,都想用红绳将他绑在床上,狠狠蹂躏欺负一番呢。”
饮翠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姑娘——”
秋风穿林走叶,送来丝丝浅淡的血腥味。
“唰唰——”
草木摧折声在不远处响起,一道黑影在林中阴翳处浮现。
“咕嘟。”杜若槿屏住了呼吸,吞咽声分外清晰,轻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双唇紧抿,紧张地凝望着那道黑影。
稀薄的阳光透过叶缝照亮那道不断接近的黑影,也让她看清了来人的脸。
忐忑的心微定,呼吸一松。
来者并非刺客、歹人之徒,看起来还有些面善!
他面色苍白,嘴唇上更是血色全无,着一袭玄色锦袍,虽看不出明显的血痕,但那外衫上的一道道外翻的豁口却异常显眼。
杜若槿再次屏息,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不自觉地向来人走去。
“姑娘!”饮翠拉了拉她的衣袖,带着轻微的颤音低低地叫了声。
此刻,站在远处的护卫小武已赶到杜若槿身前,拔刀向着脚步放缓后有些踉跄的锦袍男子。
“小武,没事,不用紧张,我认识他。”
杜若槿绕开小武,行至男子近前。
杜若槿走近才看清,那俊雅男子脖颈和脸颊皆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珠,骨节分明的手上更是染满了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刚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的玉面修罗。
“你还好吗?”声音是带着轻颤的小心。
男子睫羽轻颤,满脸虚弱,神情在视线与她对上时却乍然疏冷,哑声开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杜若槿脸色一僵,这人是听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了?
正想反驳些什么,下一刻,却见他整个人犹如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像般向一旁倒去。
本以为他还撑得住,没想到这人却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来骂她的,杜若槿轻吐了一口气,俯身想将人拉起,却没拉动。
“姑娘!”身后的两人连忙赶过来搀扶。
“快扶他进偏房。”眼前的日及居是她经常会来小住的院子,是以备有简单的伤药。
她冷静下来,垂眸看向自己素白纤长的手,上面已粘上了黏腻的血液,温热的,又很快变凉。
偏房屋内窗户紧闭,只有稀薄的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床幔内更是有些昏暗。
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开那件本就破碎的衣物,几道或深或浅的伤口正往外淌着血。
“姑娘,还是让我们来吧?”饮翠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家姑娘忙碌的背影。
她家姑娘还未出阁,这样面对一个□□着身体的男子,如何使得?
“不用,你注意烧热水就好了,小武,你去寻套干净的衣裳过来。”神色紧绷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一向讲究干净的她此刻却连自己衣裙上粘上了血污也没管,满心都扑在床上受伤的青年身上。
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额角由于紧张沁出点点细汗,杜若槿用被温水浸过的帕子为他轻轻擦拭着伤口旁的血污。
将止血的药覆在伤口上,而后才唤了小武来帮忙用纱布为他包扎伤口。
待终于为人包扎好了伤口,饮翠才拿了帕子来,为杜若槿擦去额角上的细汗:“姑娘,要不您先回房换身衣裳,这儿有我们照看着,没事儿的。”
杜若槿瞥了眼床上的青年,他阖目躺着,呼吸微浅,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极了。
“不,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由我来守着他。”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两人也只能依言告退。
待人走后,杜若槿才重新偏头,眼神定定地望着床上的青年,只犹豫了一瞬,她便伸出了手来。
净白匀称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他眼下的那颗泪痣,心跳加快了一瞬,少女睡觉微勾,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很久很久之前,她便想这么做了。
年少时她曾见过他一面,那青年发如墨,肤胜雪,从远处走来时,无意间瞥她一眼,眸里清越如山。
少女红着脸拦下青年,问他名字,赠他槿花,只是自那以后,他们便再没了交集。
幸而今日再次遇见。
虽时隔数年,那青年依旧眸若寒星,眉如远山,尤其是点在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映着清冷眉眼,脸上虽染血珠,却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质,凸显出一种撼人心魄的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