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酒店选在J城南面的一个度假村,临水靠山,建筑都在半山腰,一般客人都要在山脚的停车场下车,坐摆渡车上山,山道狭窄蜿蜒,有几段坡度很陡,车技一般的司机也是不敢上的,尤其如今正值深冬,越往高处路面越容易结冰。
度假村的建筑多是原木和石头所建,层数不高,楼与楼之间大多是天然树林遮蔽,或者环绕着一步跨不过的水道,老远才能看见小小的木栈桥和石拱桥,明眼处看不见围墙,也看不见指引牌,苏绽初来时甚至以为这是一处山里的小村落。
冬日天黑的早,大部分客人是当天要回去的,故而婚宴结束的很早,八点半陪着新人送完了宾客,新人也回了房间,苏绽终于空下来,她揉了揉笑僵的脸,原地扭脖子伸胳膊的放松了一下,跟婚礼公司约了对账时间,准备回去休息。
宴会厅是一处搭在水上的玻璃房子,平壁尖顶、三面环水、四面采光,原本这个季节是不建议选这处半室外的宴会厅的,毕竟天气很冷,玻璃墙又不怎么保温,但丽姐很喜欢,坚持选了这里,酒店方加了很多风暖机还增设了几盏大灯,照明兼保暖。
夜里灯火绚烂、像是一个会发光的盒子,里面盛满未知的惊喜,好像寒冷的山野之间,只有这一处温暖明亮,吸引人的目光和脚步,人一多起来,闹哄哄、热乎乎的,那点冷似乎就算不上什么了。
这会儿人已经散尽,酒店的人在里头收拾,光线柔和的氛围灯都关了,大灯照射下,杯盘狼藉的桌子、遍地的彩纸和花瓣、还有喝醉的客人留下的呕吐物都无所遁形,冷风一吹酒菜味四散开来,实在很不美好。
原来所有美好都应该隔着距离看才好,此刻水岸边连成片的蓝色光晕,还有大树上零星的绿色射灯,远看像是迷离的梦境,走近去看也不过是一盏盏沾了泥土污渍的灯。
宴会厅和客房楼不在一个方向,几乎要穿过整个度假村,这会儿天暗,晚上路灯也稀疏的很,很多地方看上去都黑乎乎的,她不敢一个人走,于是耐着性子等酒店的人收拾好了才跟着回客房楼。
婚礼套餐里包了客房,但今天留宿的客人不多,苏绽刚好能一个人住一间,进房间先开了电视,也没管里头在放什么,只管将声音调大,又将门反锁,这才换了拖鞋,放松下来闭眼躺上床。
安静总是让人心慌,必须有点什么声音才能安心一点。
酒店在山里,冬天又是淡季,客房打扫没那么勤勉,被褥摸着有点潮意、凑近了还能闻到一些霉味,和她自己身上的烟酒味闻在一起,有点恶心,纵然累的很,也没办法闭眼装睡。
洗完澡换了宽松又舒服的睡衣,重新躺到床上,困意却是没了,她盯着天花板发呆,电视里的声音已经从新闻换成了深夜档电视剧,语言不通,听不懂在讲什么,很适合当噪音助眠。
外头很安静,偶有一两声鸟叫,倒是风有点大,近处的树沙沙作响,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留了条缝,窗帘随风摆动,方向幅度都毫无规律。
又躺了会儿,人还是清醒的很,她起身下床走到阳台上,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雪意的凉气,前几天下了场大雪,不过化的也快,山下已经看不见什么痕迹了,但这山上,尤其背阴处和树下,还能看见未化完的雪块,风吹的时候落到水里,慢慢被吞噬了形状,融为一体。
客房阳台很宽,半露天,近处有顶的位置放了一套藤编的桌凳,走出去露天的位置是一张摇椅,顶上支着的阳伞关着,光秃秃跟墙边没了叶子的树似的。
刚来J城的时候,她和莫子桉都不适应干冷的冬天,一入冬就感冒流鼻血,暖气吹的多了还上火,苏绽买了很多菊花和金银花,拿来泡水喝,放大颗冰糖,有时候甜到发腻,但两个人都很爱喝。
莫子桉很快适应了北方的冬天,天一冷就帽子手套不离身,也给苏绽买了,但苏绽的很多课都是要动手做的精细活,没法戴手套,就这样第二年生了冻疮,后来每一年都要发作一阵儿,算是留了根。
饶是如此,她还是喜冷不喜热,天冷加衣服都比别人晚一点,冷空气深入肺腑,她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坐下。
下过雪的天特别干净,山的轮廓在黑夜里清晰如刻,近处园里的灯光不多,显得昏暗,楼栋中间隔得很远,但隐隐约约能听见音乐声,似乎是有人在唱歌,扯着嗓子喊的那种。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调走的厉害,但偏偏唱的很认真,也许是夜太深、天又冷,苏绽愣是感同身受,听出些悲伤的意味,今天的月光真的很亮,高高悬在半空之中,照亮了旁边层叠的云彩,星星的光都被遮蔽,只有很远的天边能看见散落的星子一闪一闪,像是会说话的眼睛。
星星如果能说话,它会说什么呢?
说苏绽,你自私又冲动,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说苏绽,你应该过的开心一点,好好生活,这样以前受的苦和累才不算白费。
说苏绽,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子桉哥哥快要出狱了,他还年轻,还有未来,你们日子还很长。
说苏绽,子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