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所有事情要定一个收尾时间,我们时刻保持联系,之后进入灾区,也要每天总结汇报工作成果,同时要做好自身的情绪疏导,同伴之前相互观察,一旦有问题及时撤出。”带队老师又一遍强调,随后看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年轻青涩又热切激动的面孔,欣慰又不安,“中间肯定会遇到各种问题,大家要灵活处理,有事情随时向带队老师寻求帮忙!”
“本科的同学跟老师和学长们搭伴,两人一组,跟着学,不准私下接触受访者。”
说是结束,后面又念叨了几遍规则几率才放人回去休息。
“感觉老师把我们当傻子了,我们专业课也不是白上的吧!”陆瑶十分不快的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本科生怎么了?谁不是本科生过来的?”
周静安将门上的反锁链条拉上,这才往房间里走进来:“老师也是担心,我们毕竟都没有实操经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对人对自己都不好,啰嗦了点!”
“哎,周静安!”陆瑶顶着一头滚乱的头发半直起身看过来,“你毕业论文的课题写PTSD相关,应该能收集到不少资料,不像我,方向都没定,过来打杂来了。”
窗外灯光连绵,酒店在二十层,能俯瞰下方城市的灯火和不远处的江面,跨江大桥宛如一条细长的丝带,倒影被江面上的水流模糊了边界,显得朦胧昏暗。
周静安看了一会儿,拉上窗帘,拿上衣服进了浴室:“多跟着看总是好的,我们不添乱就行了,我先去洗澡!”
地震至今已有半年时间,县城整体外移,原先的灾区就地保留作为灾后纪念,灾后重建如火如荼,有专家提出外在重建固然重要,但心理重建也不可缺少,因此相关部门牵头,组织各高校建立专业心理干预小组,进驻灾区定点救助。
本科生原本是没有资格进入干预小组的,但学校考虑到本校心理系确实人手不足,单靠导师和硕士博士力量实在不够,于是就从大四学生中选了一批成绩优异的补充到小组里,分两批进入灾区。
周静安是在头一批,她的毕业论文选定了PTSD方向,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论文导师建议她找一些案例,这样不会变成纯理论的探讨,也比较有实际意义。
她也需要暂时从两地奔波的紧绷里略微松口气,妈妈查出肝癌之后,她一直在学校和家之前奔波,像只被抽满的陀螺,而且满打满算也就一周多,妈妈那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有人说,大部分人心理学的起点都是自我认知和剖析,先治疗自己再帮助别人,长久以来,她都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压抑低沉的状态里,甚至觉得自己也是PTSD的受害者,有些事躲着不想不碰,就当没有发生,但那些事一直在心里在腐烂生根,难以拔除,她还没有找到出口。
出来的时候陆瑶已经睡着了,手机扔在脸旁边,大概是看着手机就睡过去了,他们今天一早从学校出发,赶了一天的路,到酒店就开始开会,这会儿才轻松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想了想还是算了,衣服没换大概睡的也不沉,过会儿自己就醒了,于是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拿着手机看消息。
本想着给妈妈打个电话,但这会儿已经过了九点,妈妈肯定已经睡了,医院晚上安静的很,稍有动静都可能招来护士问询。
想了想,她给妈妈发了条信息,问她今天过的怎么样。
妈妈是不会回复她的消息的,她甚至有时候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住院这些年,她丧失了对外的触角,主动或者被动,她不爱接电话、不愿走出医院大门,坚持认为病房到小花园就是她所拥有的全部世界,离开那个范围就是不安全、不确定。
周静安一面觉得愧疚,她把妈妈困在了一个名为关爱的牢笼里,让她的世界越来越狭窄;另一面又觉得安心,妈妈有人看护,总是安全的、不会伤害自己和他人;两种心态彼此纠缠往复,没有任何一方战胜。
“啊!!!”
卫生间猛地传来一阵尖叫,她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床去敲卫生间的门:“怎么了?陆遥!”
“没热水了!”里头叮叮当当一通响,陆瑶隔着门抱怨道,“冷水浇我一身,冻死了!”
“那你先出来吧!我打电话问问问!”她洗澡也没多久,中间还隔了段时间,照道理不会没热水才对。
“这下冷水也没了!”陆瑶苦着脸拿浴巾将自己裹了一圈走出来,“这酒店太不靠谱了!还四星级呢!”
她头发还湿着,大概是洗了一半热水停了,周静安开了热空调,让她去被子里捂着保暖。
前台态度很好,说会联系维修部的人,但等了快二十分钟也没人过来,陆瑶头发干了,气冲冲要去楼下讨说法。
周静安将人劝住,正要再次给前台打电话,敲门声突然响起。
陆瑶一脸不好惹的表情打开门,双手抱胸站着,一语不发。
“对不起!今天维修部有点忙,所以晚了点!”身穿灰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满脸歉意,“方便师傅现在进去看吗?”
“是晚了一点吗?半个小时,我都要感冒了。”陆瑶看了一眼她身后拎着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