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塑料厂机器日日运转,为整个镇子带来了生机和财富。家门前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逐渐变了颜色,家家户户都装了自来水,苏家和莫家并排而居,门前的青石板路外侧就是河水,常有小船经过。
满载着竹筐草编的杂货船沿河叫卖,船头上架着黑乎乎的炉子,炒菱角烤毛蛋烤蚕蛹,都是平日里买不到的零嘴,岸上人一招手,腰背佝偻的老爷爷笑呵呵的撑杆靠岸,脸被太阳晒的发黑,手上密密匝匝的纹路和茧子,收了钱将货品放在岸上,哗啦哗啦撑着船走远。
夏天雨来的突然,常常是中午还烈日炎炎,屋前树荫里知了嘶声叫喊,吃了午饭就风云突变,乌云黑压压的涌过来,一场骤雨稀里哗啦打下,路边花坛里低矮的树丛被打落一地残叶。
天气闷热,坐着不动都出一身汗,近处河面上蜻蜓低飞,烈日褪了凶气,太阳被一片乌云挡住,天色骤然没那么刺眼了,短裤旧背心的莫子桉就从堂屋里跑出来,利利索索的将布匹鞋垫一把搂起往屋里搬。
去年纺织厂倒闭留下的那批布料已经卖的差不多,那老纺织厂生产能力有限,多是普通的棉布化纤,没什么时髦的花色,莫兰捎带着在布料上绣些花草鱼虫之类、拿来做床单窗帘,棉布做小孩的衬衫短裙,这才渐渐消耗完毕。
因着这事,莫兰俨然成了苏妈妈的崇拜对象,跟着绣花裁布、打理裁缝铺更加热心,春天的时候,莫兰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批纱料和绸子,缝些小孩的头花发圈、大人的丝巾手帕、驱蚊的香包药盒,手艺精巧,好看又不贵,铺子很是热闹了一阵儿。
如今莫兰裁缝铺也算镇上有些名气的铺子了,喜事裁衣、中秋扎灯、新年驱邪,但凡有需要的都上门来逛,苏妈妈学了半年,手艺虽不如莫兰,但也颇能上手,两人算合伙,接了生意一起做,月底盘账分钱。
如此,两家关系更为亲近。
那把伞坏的厉害,无法收拢,也就不收了,风里雨里遮着底下那条摆货的石凳,旁边新添了木头架子,摆那些新鲜好看的饰品。
两腿交叉的木架往中一并就能合起来,抹了油的五金件一点都不生涩,莫子桉一手拎一边将架子提在胸前,架子比他高不少,一走一绊颇为艰难。
人刚走到屋前石坎前,雨已经落下来,大滴大滴打在人身上,很快晕开,手上骤然一轻,架子轻松过了门槛。
收好货摊,暴雨下的正烈,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时不时露脸,一大两小三个人坐在门槛上,恰好将进门的路挡的严实。
莫子桉唏哩呼噜啃完小块西瓜,将瓜皮上的红肉刮的干净了才颇为不舍的丢开,拿手伸到雨里洗干净汁水:“叔叔,这雨是热的!”
“那可不,这天热的,蒸笼似。” 苏爸爸将吃完的瓜皮叠放在盘里,苦着脸拿手去擦苏绽胸口上的瓜瓤,“囡囡呀!你可悠着点,不然等你妈回来咱俩都得挨骂!”
苏绽抱着小片西瓜,啃了满脸的水,下巴漏了似的,碎瓜瓤和着水从胸前一路糊到脚边,闻言叽里咕噜的搭腔:“粑······耙,没,戴围兜!”
她平时吃饭就爱脏衣服,汤汤水水的更容易弄的到处都是,苏妈妈都会给她带围兜,那围兜也是自己拿布缝的,脏了洗起来方便,扯破丢了也不心疼。
苏爸爸切西瓜的时候还想着要拿围兜,吃起来就抛到脑后,这会儿想起来也迟了。
苏绽今天还穿了条白色的小裙子,这会儿面前那片已经染成花布,西瓜汁特别难洗,这裙子是洗不干净废了。
莫子桉看她吃完,进屋拿了扫帚先将地上的渣扫了,又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条灰蓝色的手绢给苏绽擦脸。
苏绽一动不动乖的很,被那小片西瓜撑的打了个饱嗝,清甜的气味冲上莫子桉鼻端,他笑了笑,觉得小丫头还挺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小吃货!”
“嘿嘿!”苏绽豪爽的将裙子往上一撩,眼看就要露出大腿来,“子桉哥哥,晚上来我家睡吧!我房间里有风扇了,凉快!”
莫子桉眼疾手快,一把压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站好:“以后别随便掀裙子!”
那是条挺长的纱裙,下摆到小腿,裙摆蓬着,苏绽原地转了两圈,外层的轻纱就跟着飘起来:“可是,这样才好看呀!”
毕竟只是个六岁多的小男孩,长的那几岁不足以让他明白男女生理上的差异,也说不清女生为什么不能掀裙子,只知道看过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恶作剧的掀女生裙子,哄笑着指指点点,女生捂着脸哭着说要找老师。
总归不是好事。
“说不行就是不行!”莫子桉小大人似的,一手压住面前小人的脑袋,不让她再转,“再掀我就不跟你玩了!”
对于苏绽来说,大概没有比“不能跟子桉哥哥玩”更严重的惩罚,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嗯嗯嗯,知道啦!”
苏爸爸拿着湿毛巾走出来,看两个孩子蹲在墙角,凑着头研究地上被糖水吸引来的一队蚂蚁,莫子桉拿着根小棍子,时不时的伸手捣一下,蚂蚁被惊的散开又很快恢复原状。
苏绽胆子小,紧贴着莫子桉,又好奇又害怕,手上那根小棍只悬在半空,不敢落到蚂蚁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