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禅檀回来不久前,池谓来院里寻过他一次。
“你可知尊使去了何处。”
尊使领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神暗司,在跟随他数年的下属眼中,本就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的稀罕事。尊使还让这名女子和他住在一个院落里,亲自教导她诗书棋艺,便是最受尊使信任的薛仁恩,也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池谓没有深思自己对陶昭南的情感多是嫉妒心在作祟,只是看她不惯,心生不喜。
神暗司内的空气阴冷潮湿,陶昭南习惯了开着窗子通风,也让屋内能稍微明亮些。
池谓从敞开着的窗子看见衣衫整齐坐在书案前的陶昭南,便连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大喇喇地问话。
“他进宫去了。”陶昭南只抬眼扫了眼来人,就继续垂眼去看手里的竹简。
问清了尊使的下落,池谓本是要直接抬步离去的。见陶昭南将他视作空气,他忽地有了个念头,停顿住脚步。
“吴郴死了,就是那日你去暗狱见到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话,陶昭南复而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只是与他料想的不同,陶昭南的眼里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也没有什么愤怒亦或是怜悯,只是淡淡的,就那么看向他。
这样的眼神莫名让池谓感到些许不适,他竟会产生她与尊使好似有些相像的念头。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池谓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高了下巴,冷哼了一声:“警醒你一句,莫要有什么歪心思,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吴郴更惨。”
对面的女人情绪依旧平淡,并未因为他的威胁脸上有任何的神情变化。
她就像是一团抓不住也打不散的烟雾,始终淡淡的。
陶昭南没对他的话有任何的回应,垂下脑袋继续看书,又一次无视了他。
池谓自觉无趣,甩了手直接迈开大步走了。
吴郴的死,是自作孽不可活。
陶昭南并不为他感到惋惜,也不会因为骆禅檀的言而无信感到愤怒。他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人,便是将人利用后又杀了,也不足为奇。
骆禅檀问她在想什么,其实陶昭南心里想的,并不是吴郴的死。
自古胜者为王,历史亦是由胜者书写。在那本《骆朝史记》里,关于皇室秘辛自然是不会多提。但只需要动脑子想想,陶昭南也能猜得出骆禅檀在皇宫里过的日子并不好受。
越国起兵叛乱,他的母后族人皆被屠戮,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而现在,其他的成年皇子都已经封王开衙,只有他,没有封号没有封地。
神暗司尊使的名号听起来响亮,可这一路上,听那些百姓议论纷纷,谁不是将神暗司当成无恶不作的宵小之辈。神暗司臭名昭著,他惹了一身骚,民心所向,他是绝没有可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
坐不上皇位的皇子,他的下场,若是好点,要么被贬为庶人,要么幽禁终身。
若是兄不友弟不恭,那也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陶昭南依然不会可怜骆禅檀,只是瞧着他安静吃面的模样,无端有些感慨。
史书里的那些史实,她不曾经历,是当故事来看的。骆禅檀是书中人,他在她眼前,她不禁恍惚。
“听说吴郴死了。”她随口提及。
骆禅檀毫不犹豫地应了:“是。”
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收回了落在骆禅檀脸上的视线。
“是池谓说的。”骆禅檀说的是肯定句。
“是。”陶昭南也如实答了。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我杀了他。”
“是与不是,重要吗。”
吴郴已经死了,谁杀的,真的重要吗。
骆禅檀了解池谓,一猜也能猜透池谓将此事告知陶昭南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他毕竟是薛仁恩带出来的神暗司副使,若不是因为当初去暗狱时有陶昭南同行,他不会多嘴。纵然池谓告诉了陶昭南吴郴的死讯,也不会告诉她吴郴是如何死的。
他守诺让人送吴郴出城,并提前通知了柳莺在城外两里地的地方等着。
他算准了有人会在城外动手杀他,也知道那个人不会明目张胆地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动手。
吴郴出城后必然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喜不自胜。
乐极生悲,吴郴被人一刀捅进腹中,失血过多而亡。而提前候在两里地外的柳莺,就那么目睹着吴郴在她眼前被人杀害。
有些时候,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但若非要追根究底,他也的确料定了吴郴不可能活着。即使太史一家已经被诛杀,但想要吴郴命的人,可不仅仅是太史。一个叛徒,太子绝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
他要的是,把自己与吴郴的死撇得干干净净。
柳莺能从青怡坊安然脱身,托的是吴郴的福,吴郴用自己的命去换了她和她腹中孩儿的性命。她亲眼目睹吴郴被人杀害,一来是对动手的人恨之入骨,二来也会为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池谓按照骆禅檀的吩咐,两日后去寻柳莺,告诉他青怡坊的人已经全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