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雪楼的日常番外(1)
金风玉露,橙黄橘绿。
连日的秋雨洗净了盛夏残余的暑气。
催雪楼的主楼是一座隐在江河湖海后畔的九层塔,塔身巍峨,塔尖直入云霄,自有一番江湖波澜壮阔的气派。而九层塔后又连着一片水榭宅邸,花木茏葱间飞楼影绰,雕甍绣槛,哪怕是正午最滚烫的日头,经绿荫落入窗棂,也只剩温和恬静,令人陶醉其中,心境开阔。
可惜如此美景,也留不住宅子的主人。
屏溪来送汤药时,霍显正一个人撸着那只花猫,那猫生无可恋地耷拉着尾巴,猫毛都掉了一大把,眼看就要秃了,听见动静,急切地往这里喵了声。
那水汪汪的眼珠子尽显委屈。
屏溪哪里顾得上它,只想它莫要朝她喊,让她送完汤药安安静静退下……
可它这么一喊,撸猫的人也转了眸子过来,果然就听他问:“你家小姐何时回?”
屏溪心中一个咯噔,苦恼万分。
离京之后,小姐便直奔江州总舵。江湖与朝廷在很多方面都如出一辙,掌权人的更替势必引来一阵动荡,她在京都耽搁那么久,总舵和分舵早是一团乱麻,如今一回来,自是全身心投入其中,日夜不休,整日不是在九层塔里处理繁杂庶务,便是在奔波处理纷争的路上。
三个月来,霍大人见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一个分别,就是好几日甚至十几日,见不到人的情况下,被留在水榭服侍的屏溪难免常常被问:你家小姐又去哪儿了?
但这都不是让屏溪头疼的问题。
最让人头疼的,是那止不住的谣言。
因着小姐的缘故,霍大人可以随意出入九层塔,即便是在人前议事,小姐也从不避讳他,甚至经常听取他的意见,他往那议事堂一坐,活脱脱就像个垂帘听政的祸国妖妃。且有时小姐脾气上头,拔刀就要劈人时,霍大人只需摸摸她的发,再给她递杯茶,就能避免一场难以收场的交战,并三言两语让对面之人吃个闷亏,憋出内伤。
久而久之,总有因他利益受损之人看不惯,背地里阴阳怪气一通,大抵是说:
“一个被朝廷革职的镇抚使,有什么可得意的,无非是长了副好皮囊,女人么,都肤浅,但又能长久到哪里去?”
“可怕就怕他在小姐跟前胡言乱语,左右决策,难保假以时日,他不会在催雪楼站住脚,到那时候……”
“呸,就他长了张好脸?那模样好的多的是呢!”
于是后面几日,在小姐跟前端茶倒水的侍女全被换成了清秀漂亮的少年……
一天换一个,开始时还未见成效,但某日小姐却抬头多瞥了几眼,还问了那人几个问题。
家在何方?
何时进的催雪楼?
从前侍奉在哪处?
少年一一答了,小姐才让他退下。
霍大人呢,当即没有发话,但第二日,那被问候的少年便自请去了别处侍奉。
颤巍巍的,头都不敢抬。
而霍大人面色如常,还笑说:“怎么怕成这样,你又吓唬人家了?”
小姐则很是无辜:“我没有。”
那会儿屏溪心有怀疑,见状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然出了九层塔,就听那几个人说:“我呸!姓霍的跟老子玩阴的,竟敢往我家那婆娘跟前送小倌儿!”
旁边人摆手,“别说了别说了,总比我好,我昨儿好端端宿在家中,醒来枕边便是个赤、身书童,我得再回去与我那七旬老母解释解释……”
另几人呜呜咽咽说了什么屏溪也没听清,只愣在原地,心想,原来霍大人什么都知晓,唯小姐整日焦头烂额,还丝毫不察。
可见霍大人没有要继续计较的意思,屏溪便没有再声张,一个半月过去,这事也算翻篇了。
但偏偏今日!
那几人在后山小径上又悄悄嘀咕,说是小姐出远门一趟,带回了个清秀的小少年,甚至没有回水榭,而是直接将人带去了九层塔。
又那么不巧,这话被途径此地的霍大人听了去,此时屏溪被他叫住,只觉这一天天实在太难过了。
她只好道:“许是快了,大人,不是……公子,我也不知小姐带回的是什么人,可要我去问问?”
霍显好像毫不在意,“哦”了声说:“不必。”
沈青鲤踩着黄昏的余晖来时,只见霍显凭栏而立,手里薅着猫毛,眺望远方的视线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只这副耷拉着眉眼出神的模样,倒像一尊望妻石。
他故意踏出脚步声,霍显的目光也不过是斜了一下。
然后嫌弃道:“你又来干什么?”
沈青鲤摇着折扇,拿腔拿调地说:“来陪你解闷啊,你看你这一脸深闺怨妇的模样。”
听他打趣,霍显斜眼嗤了声。
沈青鲤往栏杆上一趴,感慨道:“姬玉落么,从来就是这个样子,半点也不体贴,是最不适合过日子的人了,你要是后悔了,我可以助你逃跑,这地儿我最熟。”
霍显把猫丢给他,“没事就滚。”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沈青鲤追上去,“我真的是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