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姮连看十天账本,又跟着大嫂去京郊庄子里巡查一番,耗过大半个月后,才被家人放出来。柳府那头立即着人来请,说是老太爷作寿,请亲戚贵眷去吃席。诚王府尽数都去了。
柳老太爷是柳氏的爷爷,如今八十往上,但怎么的柳家似乎有讲究,人过了八十岁就不再明讲,大约是怕破喜。老人家精神矍铄,一瞧见袁姮,便揪着她问“记不记得爷爷小时候抱过你”,还当她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明明这些年偶尔还是有来往的。
袁姮乖巧地点头。柳家亲戚们便顺着说些称赞的话,说着说着,聊到她婚事。
“光华郡主可有婚配?”
柳氏立马澄清:“三婶婶,您忘啦。”
“对对对!”中年女人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上回才说要议亲来着。真真过糊涂了。那你公公怎么说,可有定下?”这话是问柳氏。
“姮儿可是公爹心头宝,可舍不得呢。”
“再舍不得也总得嫁人不是……”
袁姮坐姿端正,耳边灌着亲戚们闲聊的声音,思绪已经飘到远处去了。悠悠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前厅陆陆续续来了新客,多是当朝文臣武将,柳氏势大,捧场的人不少,老太爷不得不拄着拐杖去应酬。
眼瞧亲戚们不会再叫自己答话,袁姮便借口花园风光,出来透气。
景色正好,这种日头,该出门去放马才是。等明天跟父亲讨个假,出去逍遥逍遥。还得叫上宣平侯和奉恩公家的世子们……哦,不对,奉恩公世子年初已经结婚了……
唉。
结婚之后就不好出来一起疯,又少一个玩伴。也对,自己现下也议着亲,也有不自由的一天。还不知那钟家小公子是什么品行模样,与自己合不合得来……
袁姮面朝湖水,一时思绪万千。
悠悠忽然在后头唤她,“郡主。”
“怎么?”袁姮方转过头,就一眼看见二丈远外正徐徐走来的绛红色身影,高挑又单薄。是钟选因。
“钟大人。”
钟选因立定原地,长揖行礼:“殿下。”
两人便隔着二丈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聊起来。
“大人不在前厅做客,也来花园里透气吗?”
“是。对了,钟某多谢殿下近日赠礼。”
“那个呀,”袁姮摆摆手,“小点心罢了。大人可还吃得惯?”
“很是美味。”
“那便好。”袁姮点头。最近一来是忙着家务,二来想到将来有可能做钟选因侄媳妇,就有些尴尬,夜里便不再翻墙过去了。
一阵相对无言。
总是不太自在呀,袁姮环顾左右,正看着一处石桌石凳,毫不客气地坐过去。钟选因顺势跟在后头,也走到石桌边坐下,两人隔桌相望,距离拉进,视线降低,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最常见的状态里。
袁姮终于感觉到一些舒畅自在。似乎也不需要讲话,不需要什么礼节,只这样坐着,就多几分安心静谧。远比和热情的亲戚们待在一起畅快很多。
两人双双望着湖面,看风吹起小小波澜。
悠悠坐在不远处假山石上,瞧瞧钟选因,心里念叨:“原来钟大人长这模样,瘦得人心里不安生呐。怪不得郡主要送他点心吃。钟大人可得多吃点,吃胖点,吃壮点。”
安静好一阵,袁姮忽想起什么,问道:“大人今日看来气色不错,最近还吃那药吗?”
钟选因笑笑,不说话。
看样子还没停。袁姮手托下巴,冲着对方苦笑,“还要吃到几时?”
“也不久了,下月吧。”
“那到时候就好好庆祝一番!”
钟选因点头:“自然。若是请郡主赴宴,可不要拒绝。”
“我?……不了吧……”
“嗯?”
“我……不方便。”袁姮抿嘴,压低声音:“说来一直有件事想问问大人……”
“好。”
“大人可有个小侄子在京中?”问过这一句,她便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跑到议亲对象长辈面前去问,实在不妥。可转头想到钟选因是自己朋友,又感觉大约不是大问题……
钟选因一怔,开口便道:“是诚王爷和世子的意思?”
果然啊……
袁姮掩面,对面人太聪明,聊天就是这样。
“那倒还没说定。”她赶紧找补。
“于殿下而言,钟濂并非良配。”
袁姮惊讶:“此话怎讲?”
钟选因坐得笔直,紧盯小姑娘眼睛,解释道:“钟某远在淮阴的堂哥是个极其传统的人,子嗣丰沛人丁兴旺是他所求,钟濂出身如此,郡主便知了。”
“这样啊……”袁姮泄气,听来的确不合适。“罢了,不再想,究竟如何还得等秋闱出来再说。”
钟选因有点头疼。
诚王府相看过钟濂,那这孩子必是知道王府的意思,怪不得淮阴忽然来信说要帮着议亲,自己竟从未往袁氏想过……
说到底,还是和淮阴那边生分。
侄儿钟濂入京之事,若说堂兄没有他想,钟选因必不信。他清楚,钟氏京中一支覆亡,他身居高位又无妻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