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方洪涛细细为钟选因把过脉,只嘱咐几句话,没再开药。
“陈与这方子我无处可调,你且吃着就是。待中宫召见,我便借机停了你这些治疗。”
钟选因整理好袖口,向对方拱手道:“多谢方老。”
方洪涛瞪他一眼:“你以为陈与愿意费这些心思?只是陛下安排,哪怕不能治他也只可言三分利害,想来你最近让他很是头疼。”
钟选因只笑。
方洪涛端起茶碗,刚撇两下,又搁在桌上,转头同钟选因叮嘱:“记得用药行针期间千万不可动欲,否则体内气息冲撞,要出大毛病。”
“是。”
“禁食鱼肉、蜂蜜。你病了这些年,吃什么不吃什么,心里必是清楚。我老头子不再多言,你自己有数便是。”
“是。”
“你啊,”方洪涛重新端起茶碗,细细抿尝,“当年伤损太过,须得好好保养。可京城不是养病的好地方,或许有好大夫,但没有好心情。”
“是。”钟选因依旧答是。“只是陛下有旨,不敢不从,还得烦请方老多多照拂。”
“如今你都三十三了,我还能照拂些什么?这日子如何过,是你自己的事。”
钟选因十分乖巧:“选因谨遵教诲。”
方洪涛瞅着他这乖觉样子,只觉无趣,搁下茶杯便要走:“病呢诊过了,茶呢喝过了。我也该去药坊里看看了。”
“我叫钟勤套车送您。”
“不用。”方洪涛摆手,“用不着再配个人,我自有人跟着。”
最后钟选因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送方老出了宅子,拱手立在门前,望着苍老身躯及随从渐行渐远。
这天太阳还未下山,袁姮便翻进后院,手中还拎着那条香缀。
后院已整修得大有模样,湖底铺好后引了流水进来,只可惜现下移苗太迟,许多地方还留着刨根的深坑。
袁姮百无聊赖,用脚捻着石子,往坑里怼。
钟勤现在远处阴暗处,看看院子里发闲的郡主,再看看身旁满面微笑却就是不走过去的大人,心中不住猜度。
明明前几日人不来的时候,大人要眼巴巴守着,如今人来了,又不前去说话。或许是……欲擒故纵?要纵多久呢?一炷香?一个时辰?还是纵个好几天?
那郡主会不会再也不来了?
大人应该有数的……
“钟勤。”
“大人。”
钟选因摸摸下巴,道:“我今日药可喝了?”
“还有一碗。”
“去热了吧,热好便端过来。”说罢也不管钟勤如何回应询问,便朝着院落拐角处石桌石凳走去。
钟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药……万一郡主问起来,如何讲呢?
袁姮逡巡许久,正打算回屋子去等入夜再来,忽听见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灰红色日光下他的脸也有些模糊。
“殿下。”
“钟大人,”袁姮欣喜,“还以为大人在忙。”
钟选因点头:“确实有些繁忙。殿下今日出城放马可尽兴?”
“许久不出门,自然尽兴。也多谢大人心细。”袁姮将香缀轻轻摆在桌面上,道:“驱逐蚊虫蛇蚁之物,若不是大人借与,我还真忘了。现下还给大人。”
钟选因不置可否,拎起缀子随意摩挲着。这东西戴在他身上许多年,是信鸽和犬马都能辨别出的味道。
“殿下亲事如何了?”他问。
袁姮笑道:“哪有这么快。”
“殿下看了许多人,可有中意的?”
“没有。”袁姮斩钉截铁,“现在不是我挑他人,而是他人挑我。娶妻不生子,单这一条就是绝大多数人家不能接受的条件。我只答应父亲议亲,至于最终是否有结果,结果好不好,都算是个交代。”又话锋一转:“当然,我是希望能找到志趣相投的,结婚嫁人,也不算败坏袁家女儿的名声,更少了这许多啰嗦……”袁姮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他:“大人上次说知道这样一个人,能告诉我吗?”
钟选因笑眯眯的,不说话。
袁姮耸肩:“不说就不说吧,这也是人家私隐,我自是不能打听。”
两人正脱节般地聊着,那边钟勤手托茶盘,里头隔着个药碗,向石桌处走来。
“大人该喝药了。”
药物气味浓郁,即便隔开四尺远,袁姮还是能闻到褐色液体散发出的苦涩气息。
眼见钟选因端起碗,又要倒在地上,钟勤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大人!”不喝就不热了呗,我都热好了你又来这一出,怪里怪气。
药碗晃悠,液体来回激荡,那股味道更加浓郁,闻得袁姮直上头。“大人不愿喝药?”
钟选因微笑着点头,“不愿。”
“大人可知自己是什么病症?”
“知道。”
“不吃药的后果您也清楚?”
“自然。”
袁姮起身抓过药碗,墩在托盘上,道:“那便不必喝了。”
钟勤皱眉,第一次见到郡主这种劝人拒诊的人,虽说自家大人确实本就吃一顿漏一顿,但旁人一般都是劝诫吃药,哪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