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依旧面无表情,青色的绸带渐渐被雪水浸湿。秦玉箫记得,不过一会儿,她就感受不到扑在脸上的雪花了。
御书房的窗纸上映着两人的影子,还有官员在与皇帝交谈。
不久后,御书房的门开了,一男子走到屋檐下,动作顿了顿,然后撑开一把伞。灯光朦胧了视线,秦玉箫无法看清那是谁。
直到他走到“她”身边,玄金蟒袍,身姿颀长,温文尔雅的模样,竟是太子太傅谢凛!
只见,谢凛将手中的伞隔着“她”递给蓝田,蓝田正欲发话,谢凛却手指竖在唇间,比了个“嘘”的口型。秦玉箫愣怔片刻,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回过神后转身望着谢凛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当时,自己确实发觉了不对劲,可蓝田闭口不提,她便也没问。
忽然,秦玉箫余光忽然瞥见什么,移去目光,那人刚好亦回首看来。二人皆是惊住了,没等反应过来,那人便淡出了她的视线,而自己也在同时消散。
秦玉箫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看着屋内熟悉的布置,气喘吁吁,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
为何会在梦中遇见谢凛?梦中的秦玉箫和谢凛是前世的他们,她则是入梦者。
看他那个反应,他定是能看见自己。难道……他亦在梦中?
秦玉箫长呼一口气,虽不知这是为何,但以此看来,他二人从始至终都在同一个场景,不过是皆未发现对方罢了。与他对视的那最后一眼,谢凛眼中除了惊讶、不敢置信,亦有恍惚。
春夏秋冬,晨午昏夜。
他们四时相遇,四时擦肩,是真实,亦是虚幻。
“姑娘,可是梦魇了?喝口水压压惊吧。”蓝田揉着眼走来。
蓝田的话将她瞬间拉回现实,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口。
蓝田离开后,秦玉箫靠在床头,揉着腕间的珠串,黑发披肩,脸色有些苍白。她忽然想到,那次宋卿做的事,她还未来得及回报她。
秦玉箫在翊坤宫主殿门前随意撒了些金盏菊的种子,便日日邀宋卿来喝茶,命门前的奴婢不许说话。过了几日,那地里的种子都不知被踩哪里去了。
“陛下。”
此时,沈荣正靠在榻上批奏折,一边咳嗽一边喝茶,“爱妃这是从何处受了委屈了?”
“宋答应将臣妾种的金盏菊……肆意践踏了。”她语气平静,却难掩惋惜,“本想着待它们开花了,来年也叫陛下瞧瞧的,如此一来……”
沈荣果然面色沉重起来。
“宋答应当真是……”沈荣摇了摇头,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这个有些怯懦的女子。
秦玉箫:“宋答应许不是故意的,臣妾也不好刻意与她计较,只是臣妾也像找个法子出出气。”
沈荣笑道:“贵妃想如何?”
秦玉箫欲言又止,紧接着故作思量状,忽然抬眼笑着,“臣妾记得,宋答应有个年轻的兄长,陛下可看重他?”
沈荣惊愕片刻,“不过是个草包罢了,贵妃说他作甚?”
秦玉箫:“陛下上个月与臣妾说,宫里要进一批宫女太监,不如将他一并送进宫来。”
沈荣并没有立刻答话,秦玉箫垂下脑袋,“若是不可……”
“朕允了。”
当晚,秦玉箫便将此事告知谢凛。
立冬那日,宫内果然进了人。
秦玉箫手掌六宫,权力最大。此时,她一身正装,镇定自若地坐在高座上,挨个打量着底下跪着的太监宫女。
有几个小宫女被她盯得瑟瑟发抖。
“都抬起头来罢。”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漫不经心道。
底下的人果然都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垂着视线。偏有一人,瞪着圆眼睛不服气地看着她,模样俊俏,面部线条柔和,皮肤白皙,一双眼睛黑亮,这才是个玉面小郎君。
啧,又没阉了你,做出这份模样给谁看呢?
她不屑地笑了一声,朗声道:“宋小公子,可是觉得本宫这里比不上那刑部天牢了?”
“你……贵妃娘娘,微臣不敢。”宋忆垂下视线,声音依旧咬牙切齿。
秦玉箫不是傻子,“既入了宫,就要对本宫自称奴才才是,小六子,带他下去安排安排吧。”
宋忆蓦然抬头,惊讶片刻,还没等回过神来便被连拉带扯地拖下去了,“哎?!我答应了吗我?哎——”
解决了这个麻烦,秦玉箫叹了一口气,不经意间一扫,刹那间,她瞧见一个眼熟的故人。
“最后那个,抬起头来。”她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那人缓缓抬首,露出一张精雕细刻的脸,秦玉箫梗在喉间的那口气一瞬间呼了出来,手不由得一松,茶杯被抛弃般碎在地板上。
底下的人皆是下一哆嗦,唯独那男子沉稳得面不改色。
“你……”
秦玉箫怜惜地笑了,无奈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