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南北窗户通透,又临近镜雪湖,晚风轻寒,章青砚眉宇间唯一的半月珠钿与衫子一样的是米黄色,衬得她的脸蛋洁净无瑕。
只听荃葙讥讽道:“她也够张扬,梳着盘桓髻,金钗、步摇、鬓唇一样不少,额前点丹,还穿黄色凤凰碧霞罗,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岂是不封自封!”又扭头朝门外唤道:“刚公公!”刚彘儿入内,瞧见荃葙手里托着一个银盘要搬上盥洗台,里面一旺清水摇摇晃晃。
“哎吆喂,这活儿得让奴婢来。”他双手接过,想亲自伺候章青砚均面。
忠玉笑道:“奴婢也说过好几回,荃葙姑姑总不肯让别人来分担,现在刚公公说了,可也说到我心里去了,皇后宫里岂能不再用内侍。”
荃葙笑了,“在元坤宫也不敢劳烦刚公公,您可是陛下跟前的人,等闲使唤不得。”
“荃葙姐姐说笑了,自打皇后回来,奴婢还没机会伺候皇后,成日里就在畅享殿里盘算宫资宫费,满脑子就记住陛下的嘱咐,节俭再节俭。今天终于等到忠公公有空,更来为了问候皇后,瞧见元坤宫里一应俱全,也就放心了。只每曾想姐姐们一概重活也都承下,那还要我们这些内侍做什么用。姐姐唤我来,不就是要搬盘子?”
“才不是。我是想你说说白天看到的情形,让皇后也知晓知晓。”
“是。”刚彘儿对着章青砚恭敬地一五一十说了个遍,又对荃葙道,“正如姐姐刚才说了,细孺人可赶着要陛下给封号,又说如今宫里穿衣戴帽没个标准,陛下也说后宫爱怎么穿就怎么穿,爱怎么戴就怎么戴,她就捡了从前贵妃的服饰过过瘾,还说,时下的服饰都瞧不上这些款式,宫里一应顺了皇后的喜好,只求简单素净。”荃葙想了想,说:“她这话可不是学的宣益公主。两天前公主来看望皇后,也是一身素装。确实从前宫里不流行的衣衫都是给低等的宫人穿,可皇后、贵妃的衣裳等闲人是不敢穿啊。”
章青砚朝他俩道:“也是时下节俭所致,这些日子宫里是没个规矩,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物尽其用也要看谁用。”荃葙嘴直口快。
章青砚笑了笑,朝刚彘儿点点头,“你的惦记我忘不了,只是现在各项军费开支实在大,荃葙、霄环与我在绝响观劳作惯了,种麻采桑、割麦下秧都做过,宫里这点活计又算什么。”
“到底委屈了皇后。”
“不委屈。等天下太平,再去计较这些吧。”她又抬头问忠玉,“尉迟妃和李妃还在湃液门么?”
忠玉回道:“是呢。陛下要求明日还在湃掖门等候旨意。陛下不想两位妃子扰了皇后。”荃葙气呼呼地说,“如今这状况,还不如让两位妃子进了宫,岂有细氏这般不懂事的。”是夜,汤沐毕,所有内侍宫女全退了出去,只有霄环为章青砚梳头更衣、铺床叠被。“明日你陪我去长寿宫,我去看看细氏到底如何了。”
“早知白天皇后就去未禧宫前瞧一瞧。”
“不去。陛下现在由着她闹,我去了,她总要收敛些。”又问,“她行为举止真那样过分?”
“奴婢也看到了,也不知谁给她的胆气,就在众人跟前摆派头,口口声声还说太后如何如何给她脸面。”
“这不是她从前的性子,从前虽善矫作卖弄,却也分场合行事。这回连韦太后也拿出来说事,也是不尊重太后。”章青砚自顾披上一件米黄色睡袍,霄环转到她背后,双手环绕摸索到腰前,扎了个松松软软的、旖旖长长的蝴蝶结。
“她素来机灵,这些天还看不出来自己将穷途末路么?今天午前忠公公见她去了东宫,她把那些旧日的东西全部搬到了长寿宫,太后自不会说什么,也嘱咐内侍宫女帮着搬,一箱子一箱子的也有七八箱。从前没少听说她爱收藏些古玩字画,本朝几十年文人辈出,她那点稀罕物在宫里也不算稀罕,比起公侯家不过是些废纸烂石而已。陛下移驾越州时,她就常去东宫查看自己的东西,好像比命还值钱。”“她才不愚笨,所以才格外上心自己的东西吧。对了,从前她也会卖弄点风雅。”
“那时为了讨好陛下,才耍点笔墨,有点学李妃……”她发现多话了,忙忍住。
章青砚觉得腹涨,便依着榻沿儿坐下,案头的《山水志》三个字模糊在烛光下,慢慢与底面的水墨山水图案融在一起辨不清楚。她知道自己乏了,有点胸闷的感觉。
“扶我躺下!”
霄环忙伸手,“皇后不要动了。”又拉来一条丝被盖住她的半个身体,这才撸袖卷袍蹲下来为她除掉鞋袜。
“我也不困。你想说什么,说吧!”章青砚仰首看屋梁,乌漆的椽子一根根像张开的双臂直直扑向两边的屋檐口,漫沉沉的黑暗自上而下,直到与那束烛火、与人的气息相遇才怯怯躲到一旁去。
霄环低声道:“齐大人说,细孺人正是殷长原的幼女,是与一位风尘女子所生。如今华州叛变,殷氏一些人也加入叛军胡作非为,从烟柳巷把细氏的生母拉出来羞辱,不久就把她母亲打死了。死前,趁着混乱齐大人的人与她母亲见过面,这才确定细氏就是殷家的人。当初殷贵妃为了培植宫里的亲信,将她接到宫里,她的出身只能先做宫女,断不敢以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