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册立皇后的典仪随后也在清正殿举行。等到钱铭左、郭东定分任中书令、门下侍中的旨意下了,帝后才一齐走向怀望楼,接受臣民的祝贺。这是本朝历次新君登基、皇后新立的流程,只是这回安排了一个时辰就散了。
章青砚回到元坤宫,已到黄昏,一切似乎都安静下去,连空中吹过的微风也若有若无灌入耳畔。
是夜戌初,已经升为大内主管的忠玉执拂在外殿叩见皇后。章青砚正坐在团凳上倾身低脖靠着烛火,查看南罗国与中原交接处的地图和陈询早年编纂的《山水志》。
“陛下说请皇后先歇下,今晚要在亥时才来呢。”
忠玉站在一旁举铜拔挑烛芯,火光一跳,反刺伤章青砚的眼睛,她原早该歇下了,但她担心陈询,就自己先琢磨着做点什么为他未雨绸缪,忠玉来了一打岔,倦意再次爬上眉梢,忍不住丢下书打起哈欠。
只听他又道,“陛下正在与钱相、郭相商议国事呐。”
“嗯。昨儿听说西凉公主又生下一子,你去准备准备贺礼。”
“是。”忠玉答应着,又对章青砚说,“陛下想让钱相仍住在从前的工部尚书府,改一改牌额即可。”
“钱相同意了?”
“同意了。”
“果然是沉得住气的人。”章青砚很高兴,“其实西凉公主府位置比工部尚书府更好,钱相也不去居住?”
“钱相只说,工部尚书府是朝廷的,但也是钱氏一门在京中唯一的祖屋,官做得再大,祖宗可不能忘。且不说钱家就只有他一人了,就说为了从前钱家的那些人,他也要守着祖屋尽孝。”
“这样说来,我章家在宣化街的府地也是祖上在京的唯一祖屋了。”章青砚叹道。
章家何尝不也是子孙稀薄,只有章青沣一个男丁刚从元州去了干州投奔曹翩,奔赴沙场命运未卜,只没想到太悦公主已经带着嫁妆去寻他了。太悦公主与章青沣缔结婚约是先皇就有的说法,只是当时二人年幼,后来又有多种变故,才没人提起。陈询一做了皇帝,就下旨封章青沣为从三品左右千牛卫将军,若在上阳,他的职责是率领内府府兵,负责警卫皇宫,或主仗守戎器等。但他远在元州,陈询有意栽培他,就派人送旨到元州令他直接前往干州到曹翩身边锻炼。时年,章青沣已经十八岁,宣益公主时常惦记她这个唯一的同父同母妹妹的安危,更在陈询面前多次提起。陈询想起在越州的太悦公主,留在陈鉴身边不会得到多少照顾,尚在年幼的十一皇子萧王钺又与太悦公主分不开,于是于龙前去迎灵时,也带给太悦公主一份圣旨,意思是请楚王准备公主出嫁,请萧王送嫁干州。
其实若是太悦公主下嫁别人,陈鉴才不会放在心上,但她嫁的是章青沣,陈鉴自然上心。她虽然不把陈询的圣旨放在眼里,却嘱咐王妃司马清韵举离宫之力为太悦公主准备嫁妆,然后派人往上阳修书一封给陈询,意思是说皇家嫁女,非常时期暂不谈封邑,但一嫁妆一样不能少。还说等日后天下太平,可赐越州为太悦公主的封邑。并请陈询转告章青砚,只要与她有关的事,一应照办、绝不马虎。
陈询知道他此举是为了让自己生气,他虽然云淡风轻,却也在心底种下芥蒂。当日他与章青砚谈到此事,章青砚不想过多说起。他也懂得此事与她有关也无关,但那种不痛快却无法消掉。
此时,章青砚想起章府,继而想起弟弟和太悦公主,他们在干州完婚了,其中有陈鉴插手过,她从陈询的眼神里也看出不愉快,但她又能怎么做?陈询说,他特别想要他和她的孩子,她又何尝不想要,尤其霄环在她身边明言暗语说了些陈询怎样看待她和齐斐扬的婚事,她就懂了成为皇帝的陈询再也不是从前的陈询了。
“陛下当年写《山水志》,写了多少日?”
忠玉朝《山水志》书面看了看,“岂可几日就能写成呢,陛下自识字起就收集古籍,并常行走在上阳和越州之间。奴婢记得陛下是从八岁起就写这本书,直到成为太子前才完稿。当初奴婢年幼无知,只知道李太后是最爱读书,先皇不常来看望她,她就读书打发时间,那时太后谈得最多的就是宫外的山水田园,并全部说给陛下听。要奴婢看,陛下的习性与李太后一无二致。”
“这样久……”章青砚低喃,”从前在东宫听陛下说起过,太后确实喜爱山水,向往自由——陛下也没告诉我花了多少年才写成此书……”
“陛下素来不爱谈自己的努力,也常说自己做什么还是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别人会忌恨的。”
“此话说得在理。”她也合上地图,起身。
陈询自认字起就写别人不写的书,也许是兴趣,也许是为了他的母亲,也许他当时就想到写好这本书可为日后打天下做基础。陈询潜谋君位可不是从出生就开始了?那年新婚时,他尚有几分单纯,别的不说,只说对她真是一心一意。如今呢?她与他分开几年,面对山河破碎、人心不古,他们还是相爱的,可相爱却不能消弭现实的障碍。以她对陈鉴的了解,陈鉴凭持的是自己的意气,只要叛军在陈询的谋划下继续自相残杀,上阳是不会被叛军攻击的,除非陈鉴自己来攻,若谈个性和谋略陈鉴岂是陈询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