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队伍里,突然发起骚乱。
胡宝芬的半个身躯悬在车门一侧,垂下的头颅随车马前后晃荡,无半分活人的生气,只有细弱乌龙的头发在狂风中飘飞着。
曹广与潘娘守在左右欲哭无泪,其他侍从女官无动于衷。
“才未初,天怎黑如傍晚?”
“这时节刮大风,十有八九下大雨……”
“怎么办……下雨,山路能走么——”
一阵颠簸,是车轮和石块碰撞所致,颠得人欲呕不止。
“良娣……”潘娘死死抱住快要滑下车门的胡宝芬,大哭,“良娣醒醒啊——”声音极大,有人朝她们看过来。
李惠锦透过车帘厌烦道:“又没死人,乱喊什么?”
只一会儿功夫,陆白霜疾步跑到胡宝芬车边,被车夫一把拉上车,她伸手探了探胡良娣的鼻息。
“死就死了,还找医女做什么?”李惠锦低哝,“娇儿,你注意尉迟良媛那里的动静。”
不知何时起,李惠锦把往日对章青砚的嫉恨已全部移到尉迟眉月身上。尉迟眉月却不把她放在眼里,有时甚至冷言相对。李惠锦这才发现原本温婉少语的尉迟良媛,自从太子妃被废黜后变得凌厉精明,已经远远超出自己掌控的范围,更奇怪的是对发疯的胡良娣照顾颇多,此前,尉迟眉月只对胡宝芬敬而远之。
“娇儿,问问尉迟良媛身边的宫女,她们要去哪里。”发现胡宝芬和尉迟眉月的的车子里有人下来,李惠锦吩咐道。
马车未停,急着下车,必有急事。
此次随驾,李氏无人在队伍中,为此李惠锦心生戚戚。对于逃亡的说词也有所耳闻,但她无法得到陈询的帮助,或者说陈询也无法帮助她带上李家人一起走。自队伍行进以来,东宫所有人接受太子口谕,不得随意行走或与其他车队混合,尉迟眉月亦接受陈询指派,协助齐斐扬领东宫十率府卫戍来回巡看,只有她似乎是个多余的人,无人关心。
娇儿还未下车,陈询的马儿已冲到胡宝芬车旁,跟在他后面的是□□。
“太子殿下。”陆白霜道,“良娣昏迷,很危险。”
陈询抱歉道:“胡大人,孤本想带她到离宫疗养,谁知——”
“臣明白。殿下能如此照看她,臣感激涕零。”□□言辞切切,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焦虑,“车马劳顿本不利休养,也是良娣无福。”
陆白霜道:“殿下,奴婢有一建议,可否让良娣不要随驾,良娣或许有救。”
“哦?”
“奴婢检查良娣的头部,有被车框碰撞的痕迹,额头很多处淤血青黑。潘娘说,自上了车,良娣一发病就会到处乱撞。想必车马颠簸,引起不适。如果不坐车,找一处安息,也许情况会好转。”
“她确不适合车马劳顿,只是——”□□看一眼周围数十位禁军,“东宫良娣随意离开御驾,是为不孝。须请示陛下。”
陈询盯着□□闪烁的目光道:“事从权宜。等会儿孤到御驾前会陈述缘由。只是此处前后未见庄户人家,天色也不好,恐有大雨。”
陆白霜很会审时度势,俯首拜别,“奴婢先去照看良娣。”
“殿下,”□□这才附身上前对陈询耳语,“臣刚得知,袁相要见陛下。”
“嗯?”
“是为王氏的兵权。他似乎要以此来与陛下谈判。”
“君上还未与他计较,他却敢如此妄为?”陈询惊讶之余想想这一路袁辅政的表现,沉静大于慌乱,他到底在本朝很多边镇有自己的心腹,黄闵韧不过是其中一个不听话的叛贼而已。
“臣还听说,陛下要挟持他直到越州。”□□急不可耐要把自己探得的消息全部告诉陈询,却忘记有的事陈询早已知晓。
陈询嫌他话太多,皱眉问:“西南兵力还未动,陛下是要给朝廷留个退路?”
“兵部皆这样说,臣却不清楚。”□□有被问住的尴尬,只信口道,“无论如何,陛下的兵,将来也是太子您的兵。”
他又为自己能说出这句话很洋洋得意,却不知西南兵权大部分掌握在司马氏的手中,目前司马氏与陈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陈询忽然看到身穿盔甲的左右威卫将军栾庆正拉着马缰远远看着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嘴角不由露出冷笑,对身后守卫的几位禁军将领道:“诸位将士,做好巡防,以便天黑前抵达毓漓馆驿。”
那些禁军见太子这样说,不便久待,也渐渐散去。□□调转马头欲回銮驾边,陈询却唤住他:“请胡大人先到御前回奏,东宫良娣病危,孤须停车就地照看。”
他不循旨自己前去,反而让□□代为奏报。从袁辅政成为众矢之的被挟制,□□就一心向着陈询,也无心思追问太子的用意,居然真的奉命去了。
胡宝芬犯病,几位皇子妃、公主派人到东宫车队问候,陈询只说车马在行驶中,不便,免于探视。
大约过了一刻,柴泊骑马而来。
“太子殿下!”
陈询点点头默默看住他。
“陛下说,殿下可慢些行走,待到了毓漓馆驿,看良娣病况再做决定。”
“臣领旨。”陈询垂首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