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荡原本是殿中省长官,因韦圆一事败落与东宫势不两立,被削职在家做起商人,于是便刻意从东宫里的人查起。可巧了偏有人告诉韦荡这些胡人不是普通的家奴,而是身怀绝技的死士。韦晃听了这话是偏向东宫的人说出来的,东宫对袁氏的憎恨世人皆知,他们肯定会掌握很多袁氏的把柄,想必不会错,不免哆嗦,暗骂袁辅政狡诈,如今在这风口浪尖上将这些胡人送给他,岂不是要拉他一起下水?
他跟在袁辅政的后面数年,直到韦圆一事被弄得灰头土脸,被降级留任,虽说没丢了官职,可到底心里不舒服。这回袁辅政却将胡人死士送到自己手里,是想将祸水引入韦家,以此钳制韦氏。韦晃便自作聪明想怎样让外人知道这些胡人并不是自己的人,免得日后被人发现,也间接告诉袁辅政他不是好糊弄的,便想出先让韦扁借买茶楼将这几个胡人带出去,顺便传出一点消息,说这些胡人是袁氏送给他的。
这便是奸有奸道,有的却奸得不高明上不了台面,韦晃便是不高明的奸人,以为借买茶楼将这几个胡人放在大街上遛一圈,泄露点底细,这袁辅政也被自己牵住了鼻子,自己日后也少了危险。谁曾想到现如今百姓对胡人的憎恶到极点,偏偏在韦扁到碧春茶楼谈买卖契约时,就爆发聚众持械追杀胡人的戏码。
说是戏码确是戏码。天底下的巧事儿不少,但这回的巧事儿不是偶然。这便是齐斐扬那日与张晁所说的将要发生的流血事件——他们与尉迟眉月联手借京城百姓反胡人,准备在上阳著名的几个地方鼓动百姓驱赶追击胡人,制造京城混乱的场景,再顺带散播出盐商沈家转移皇产的消息,以致让百姓乱了方寸。这与皇帝刻意隐瞒前方诸多城池失守战败、暗中举宫移驾的意图背道而驰,而这番闹事,必会引起很多血腥事件发生。
只说那些在碧春茶楼和古香酒楼街口持械的百姓,实际上是尉迟坚派出了数百位亲信边军,扮作百姓先挑起反胡人的势头来,然后鼓动周围的百姓加入其中一起闹。而后来在柏青街的蔻丹坊和位于沥河离滨渡口东岸的袖香楼出现反胡人持械闹事,是他们选择的第三、第四个对仗场所,所以那日午前须岩巷刚闹完事,接着午后蔻丹坊和袖香楼也出现了闹事。
原本齐斐扬与尉迟眉月商议,挑拨百姓持械只针对胡人,减少对其他人的伤害,尉迟眉月口头上答应了,暗地里却对尉迟坚说,务必将事情闹大一些,这样京城越混乱,皇帝移驾越迫切,太子的机会就越多。
所谓天下太平,无事也无非,一旦天下不太平,便会引起诸多事端,到时皇帝想彻底查此事可谁对谁错也分不清,那些大臣也会借叛乱的说辞含糊过去,如此反而利于顶着太子头衔的陈询——他手中无任何权柄不会被人注意,而已对叛乱结局有所担忧的皇帝,尉迟眉月从姜丽妃和老医士石先生那里已确认近来龙体逐渐衰微,自然要想找一个人代替他分忧解痛,按照往例危急之下,一般国君会委任太子监国或让太子参与处理政务,大臣也会第一个想到太子,到时陈询就有可能掌握一些权柄。
在尉迟眉月看来,哪怕在朝廷出现内乱的时候,权利的争夺要一步一步来,才可以不露痕迹。她深谙陈询的心性,如果与他商议,他必以不肯伤害京中无辜百姓为由拒绝,又不想自己背着他实施计划遭他日后厌弃,便想出拉住齐斐扬、张晁一起行动。
拉住他二人是有道理的,陈询诸事皆与齐斐扬商议,也与张晁推心置腹,她以为她这个计划告诉他二人,只要他们同意,便是代表陈询默许。齐斐扬和张晁正在为东宫的未来出谋划策,她抛出计划可谓双方不谋而合。
果然,陈询从自己培植的暗线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他不出面做恶人,不代表不会默认他人代替自己作恶人——他从这次抗击叛乱悟出很多道理——皇权的夺取很少在和平的背景下进行,多半是要踩着别人的肩膀甚至尸体,而借刀杀人是最完美的手段。此时的齐斐扬也没少在他耳边暗示:尉迟良媛此举只在制造混乱,不会伤及无辜。最为关键的是此事一旦成了,东宫获得的好处和有利前景不言而喻。
从舆论的角度来看,黄闵韧叛变,也是胡人叛变。皇帝因为轻信胡人才有今日的局面,此刻让百姓在京中明摆着反胡人,其实就是一种对皇帝过去施政的否定。从陈询做太子以来,为了削弱袁党也有几回联合章、钱、裴几家勋贵,以袁辅政袒护胡人胡作非为为证上书弹劾过袁党,当然最后他们失败了,但当初弹劾的情形还在很多大臣的记忆里,如今胡人将要使所有在京中的人离家去舍,因此,即使这种否定对东宫也不完全是好的,但也会让舆论的导向多多少少对东宫报以同情。
这便够了。缺乏勇气,有人代而为之,甚好!
陈询在对皇帝父亲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懂得的情况下,想到陈鉴已经露出的野心,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就要处于被动。
于是,这一系列的闹剧,就在他的默许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