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到陈鉴的心里去了。他佩服她的勇气,却不喜欢她的直白,“你明知我心所向,不怕我待你不好?”
司马清韵却道:“怕!但我无法让殿下开心,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接受事实。”
陈鉴良久才道:“我听说他身边有位侧妃也如此待他,而他总是对那位侧妃无动于衷,现在我即便给了你名分,也对你无动于衷。”
这话甚是刺耳,司马清韵扬起头:“我知殿下留着几位家奴在鄣南山绝响观,太子身边也有人滞留在那里。”
陈鉴眼眸一沉:“你去过绝响观?”
“昨日我一人策马过去,如今那里的禁军也不见了踪影,倒也行走顺畅。我还看到鄣南山坟场烟雾缭绕,想必近来前去祭扫的人很多。我就骑马绕到坟场,你知道我看到了谁?”
“谁?”
“上佳公主,还有几位扮作随从的皇甫氏女眷。”
“父皇当年定了四位皇子死罪,也未曾因为殷氏被铲除而消除他们的罪名,上佳姐姐虽为出世之人,去坟场也无人异议,但到底是罪臣之妻,此去总不太合时宜。”
“我也这样想。所以我只悄悄儿看着,并未让他们发现我。但我听到她们说的话,觉得应该对你讲。”
“什么话?”
“她们说,这坟场看似荒凉,却有几条小路可通往绝响观。她们还提到了古息庵,我记得宣益公主的郊野别墅离古息庵很近,只是古息庵多年荒废,几乎无人踏足,她们说起不知何意。我原本想跟着听听仔细,又怕被她们发现,就赶紧离开了。”
古息庵。陈鉴眉眼低沉。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司马清韵却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楚王府派出的人也向陈鉴说过最近古息庵时常有人出入,章青砚就曾带霄环和荃葙去过几次,还发现原本在东宫当值的姜叔和阿冰就住在庵堂附近。这些他不会对司马清韵提起,但今日她带来的消息使他怀疑,上佳公主和宣益公主与东宫已有往来。如这样陈询本事真大,连一向与自己交好的宣益公主也拉拢了,而曾被定为卷入“四皇子事件”的上佳公主,因为与章青砚同在绝响观修行也转到了太子阵营?
李垣曾说发现圆成公主从前常常出入清王府,与清王妃走动过密,清王府与东宫的关系谁人不知,难道圆成公主也与东宫有往来?可知圆成公主背后是兵部尚书府以及左右卫上将军、太子司直高堂杰。还有最为关键的,宣益公主对外宣称如果再嫁非司马清焕不嫁,司马清焕亦有意娶宣益公主,只是皇帝未曾下明旨,所以婚事一拖再拖。至于皇帝为何不公开允诺这桩婚事恐怕也是对殷氏无法释怀。
“高堂杰,司马清焕。”陈鉴暗自念叨,“吴岩……”念到这个名字,陈鉴想起了什么。
记得当年陈询告诉他,吴岩和司马清焕能得以离开流放地岭南,是陈询通过张尚义借他们平定东西遏浑那战功才请求皇帝宽恕。陈询明白皇帝父亲后悔杀死四位皇子,但苦于没有大臣上书,才建议张尚义上书求情,又顺势释放吴岩和司马清焕。好像张尚义抓住了皇帝的心思,其实是陈询看出皇帝后悔杀死裴塘、为了颜面却不肯承认过错纠结,这时有人提出释放吴岩和司马清焕便容易多了。他认为君父应该对其他受牵连的人减轻罪责,于是陈询鼓动张尚义上书求情,果然不久皇帝开恩,吴岩和司马清焕回京后自然对太子特别感激,可见张尚义在其中又起了作用……
如此一环套一环,一件连着一件,可不是纯属巧合。陈询有多大的城府,陈鉴还是很清楚的。他觉得陈询的城府多半对着外人,对他总很坦诚,直到章青砚被赐婚陈询,陈鉴才意识到与自己亲厚的兄弟,原来有很多事从未对自己推心置腹。但陈询隐瞒他的目的除了也钟情章青砚,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或是忌惮他受君父的宠爱。他到底轻信了陈询,太将他当作兄弟,而陈询对他不太诚实。
想到这些,陈鉴哑然失笑——终究未曾有足够的机心看透过这位兄长,甚至当面拒绝了皇帝的立自己为储君,还向皇帝举荐立陈询为太子,乃至皇帝以为是母亲所教,以致很长一段时间皇帝对母亲非常冷淡。
陈鉴心底悲苦,强自敛定心神,对司马清韵道:“你看到听到的不要对外人说,连母妃也不要讲,知道么?”
“我知道,娘娘那里我绝不提起。”司马清韵说着,一双迷离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陈鉴司空见惯,以前总装作未见,今日却也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冰冷,却多了几分赏悦。想起以前对章青砚爱之若骨,她亦对他情有独钟,那时仿佛天长地久非常容易,现在想来全是空中楼阁,她对陈询不是无情的,而他现在也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开始对不喜欢的女子表示亲昵。这世间的情没有永恒的,有的也就是因时而为的变动。
却说京城盐商大户沈家自从十日前大批转移粮草等后,京里少不得一阵骚动。最明显的是须岩巷的碧春茶楼和古香酒楼和柏青街的蔻丹坊,以及最次等的位于沥水离滨渡口东岸的风月之地袖香楼,整天闹哄哄的,各色人等一日之间仿佛约好似的不一而至,且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些穿着胡服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