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前方有一车队徐徐驶来,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在迁移,那车队花花绿绿,弯弯扭扭,高矮乌笼箱子一直断断续续延绵三里路,把原本行人稀少的须岩巷堵得严严实实,顿时,有些清冷的街衢热闹起来。
那几个与司马清焕争辩的人,见司马清焕借机回了募兵处,只好都散去,只有那彪形大汉未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车队前头看到车尾。
恽良瞅了瞅前头领队的那个家卫,“咦”了一声,“这不是京中最大的盐商沈家么?早前儿听说他家曾对外宣称誓死守在京城不会迁徙,如今可好,关键时刻居然这样大张旗鼓带头逃跑呐。”
李垣跺脚:“可不是。他家这头开的——大军刚出关,那些百姓心里都还没底呢,沈家这般做法,岂不是制造恐慌。”向陈鉴道,“这原本就是世代皇商,近几年曾与少府监臣李秉昆共管皇室京郊农庄,大元城里外土产鲜果皆由他家承运,这次出关的粮草也有一些是他家押送。虽无官爵,可是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他家的名号儿,他今日这般作为,可不是单纯不通事儿的做法啊。”
见陈鉴不语,恽良接口道:“说怪也不怪,近来总有富贾大户举家迁移,只不过沈家的队伍庞大了些。”终究看到这情景,让人心难以平静。不说他们几人,就是街上的百姓个个脸上都露出讶异与恐慌,募兵处里也有一群人跑出来了。
“这帮人真不嫌事大?还有心情看热闹。”恽良用手指住募兵处一个彪形大汉,“和他一般,是草包,哪里有热闹还就往哪里钻。”
李垣二十岁时常常夜半借月光读书,眼睛早不济,想着恽良不认识字,眼神一定很好,手扯着扇子坠儿,急道:“我问你正经事儿呢,你却关心一个晓不更事儿的庶民。你说,沈家出逃,为何官府不阻止?”
恽良知道他是想问陈鉴,陈鉴不理他,就朝他发脾气了。往常被他这样指桑骂槐习惯了,此刻也无心情生气,又仔细看了看,“噢!”了一声,才自言自语道:“前面那人是沈家的家卫不错,后面的人我可一个也不认识。后面几辆是清一色的装盐桶的官车,还有几车是装粮食的,难道是运输军资不成?”
李垣气不打一处出,“能看明白了再大叫大嚷……”
“这还怪我——你要眼神好点,也不须我帮你——”
“这与我眼神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是你说话前后不连贯……”
“吓!——这又是我的不对?要我说,从灵州回来到现在你就整天喝酒逛蔻丹坊,啥也不干……”
“那又怎样?殿下都没意见,你却——哈哈,我懂了,你天生没根没皮的,有那心思也无力气——”
“哼!你前儿进了蔻丹坊,把朱碧姑娘错以是红紫姑娘,还一口一口乱叫,可被人打出去了吧?”
“那又如何?我好歹能进蔻丹坊,可你连京里最次的袖香楼也进不得。你要进去了,人家验明正身,你说你这无须的脸往哪儿搁?”
“你!”恽良气得鼻子直呼烟气,大春天的热得亦浑身似火,正要反口相讥,只听陈鉴不耐烦大喝一声:“好了!你俩整天没完没了,在灵州还没吵够了么?在灵州也就罢了,回京了还这副德性,让我怎放心你俩出去办事?”
他二人这才消停,却暗暗狠狠瞪着对方,只不再发话。
陈鉴只隐隐知道点儿缘故,自然不能随便说出来,只指着彪形大汉问:“你们说,那人言语粗鄙了些,可手脚还算敏捷,怎就被刷下来不能去打仗?你们再想想司马清焕刚才对那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垣低头想了一想,不知所以。
恽良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殿下为了什么——乱急!”
“恽良!”陈鉴瞟了一眼,“不要浑说,李兄自有道理。”
李垣觉得陈鉴自从去了灵州就变得深沉许多,这次从薛州回来后更是少言寡语,总一个人发呆想事儿,总之,往日里那个洒脱不羁的楚王不见了。
记得三个月前一天傍晚,在隐秀山庄,司马清韵被陈鉴气跑,独自一人策马去河边散心,陈鉴向来对她出跑不上心,只叫来李垣喝酒。
酒过三巡,陈鉴将酒樽朝台子上一掷,沉脸道:“父皇对我母妃何来真情?当初我不愿做太子,他老人家立即疏远我母子,现在发现袁氏与王氏野心,疏远王贵妃,重新宠爱母妃,这只不过是他老人家的心血来潮。母妃昨日有书信来,让我继续在灵州待着,不要再上书请求回京探母。现在贡州叛乱,我却十分想回京城。”
李垣道:“殿下,过去几年陛下为了立您为太子,与大臣多有几番周旋,疏远娘娘,那是保护娘娘和您呐。”又道,“想回京就开始行动,殿下此刻上书也最合情理。被囚禁在吴王府的吴王殿下也陈表上战场,而在薛州的思过薛王游亦不甘落后,以薛王妃和皇孙们留在京里很想念为由请求回京。据说上书已到达陛下手里,陛下究竟如何回复他们还未有讯息。”
“薛王终是不安分的,不知道他就因为不安分,父皇才让他和家小别离去薛州思过,现在还想继续硬闯硬撞么?”
“不过仗着是皇子,寻个由头嚷嚷,大不了惹皇帝生气。只是他这样,越发显得自己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