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午前,司马清焕领十多位禁军先从皇城南面勤务坊区向高堂杰通报募兵情况,又穿过宣化街进入暂设在归恭门南面的募兵处。
募兵处紧邻须岩巷和柏青街,设在此处是天天有人来查看皇城的动静,人多便于募兵。今日不同于往日,万华楼和蔻丹坊前面沸腾得像一锅粥。
司马清焕拉住马头,盯着蔻丹坊招牌前三尺高的石墩上的一个道长,他正手持长剑,仰面朝天,口口声声反复叫着:“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声声义愤填膺,仿佛受尽人间疾苦,只小半个时辰,下面又围上一群流民,在应和声中,人群一圈一圈大起来,密密麻麻、上蹿下跳的人腿人脚间,连一只老鼠也钻不进去,与断断续续的呼喊音混合着的,还有很多或高或低的怨声载道声。
司马清焕拧眉喝问身边的侍卫:”这道士为什么还不抓了?”
“京兆府尹说不能抓,他日日在这里吆喝,能引来人应征呢。”
“荒谬!此道士为妖道,口口声声念叨的与平叛有关么?你看他引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乌合之众!——去,传本将的令,将他抓到募兵处审问。”
募兵处,有几个兵士正忙着登记名单,里面出入的几乎全是粗人,那些前来报名参军的市井无赖居多。歪歪扭扭的征招队伍间,忽然有一人朝刚刚踏进门槛的司马清焕招了招手。
司马清焕一看是乔装成农人的忠玉,只一发愣,对身边的侍卫耳语几句出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回来,提着刀正要去教训那已被捆在堂前的道士,不经意瞥见悬在门楹上的白底黑字招募条,他抿了抿嘴角,走近执笔兵不满道:“募兵处难道沦落到此,连个能写会画的师傅也没有?”
话刚落下,就见门外几个全身素白的女子走来,“将军,我来做执笔官吧。”
司马清焕定睛一看,是宣益公主,身边的侍女正是童心和蜜心,她们的到来,犹如一股清风,将里面的污浊气驱散了。他满心欢喜,当着众人的面,却整肃铠甲迎上去叩拜:“公主!”
宣益公主对他的叩拜不动声色,只走到执笔兵身边,从他手中接过纸笔,立与案前,随手写下半行字,这才笑吟吟地抬起头。
这些日子,司马清焕被军务搅得晕头转向,又觉军纪涣散,心情很不好,突然见到宣益公主,只觉心头一阵清亮。在这大庭之下,他不会随性轻佻,也不会拂了她的意,只按规矩再次叩首道:“劳烦公主了!”
宣益公主见他仍装模作样,暗暗强忍着笑,又瞧见他心思重重,便敛色道:“我有事找你。”
听她说得郑重,司马清焕更不敢懈怠,将她拉到偏静处,“何事?”
宣益公主凝望着街巷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会儿才低声对司马清焕道:“太子现在蔻丹坊,让你午后去见他。”
“啊!”司马清焕想刚刚见了忠玉,以为太子只是有计划到绝响观,没想到这样快就出宫了。
“蔻丹坊什么地方啊?太子怎能在那里等我?”又对宣益公主耳语,“你也知太子要去何处?”
“嗯!唉——我先前对你说过,太子重情,京城这样乱,太子坐不住了,昨夜就去了我府里。他信任你我,你我亦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总要帮他走一趟。”
“我懂得。太子待我以诚,我亦要回报他这份情。刚刚,忠玉来说要我以布排征兵为名将太子混在其中送到城外。这些新兵要去陇州边军营训练,我做个安排确实容易得多。我也答应了,怎么太子还要亲自来见我呢?”
“想必,有月余见不到你,十分挂念呢。”
“噢!那我马上就去。”司马清焕格外感动,“只是那蔻丹坊,太子怎可在那里等我?”
“蔻丹坊是烟柳地,太子易装前去,才不被人发现,且不说近来多少商贾已迁走,官宦子弟关心局势也无心再去寻欢作乐。”
“哦。”司马清焕懂了,“此时城里城外人多口杂,乱糟糟的,太子出行也无碍,可万一陛下召见呢?”
“今早,清正殿传出消息,楚王和蛟王将前往黔州督军。”
“是吗?”司马清焕将信将疑,“果然陛下不再重用太子——所以太子才要去探望太子妃。”
“父皇的心思真是奇怪。对外言说,不派太子是为国本安全。总之,滔关这一仗,多少皇子、宗亲请缨呢。太子几日前就托我先往绝响观送信,我在前天寻到姜叔让他备车在城外接应太子,阿冰也早早去了绝响观。”
“如此更好了。”司马清焕点点头,“太子不容易,他知大战在即,或许京城还不能保,所以要去见太子妃。我还听说,清王殿下的身体很不好,太子会更焦虑。”
“是啊。长兄近来连药也吃不下去。”宣益公主难过地说,目光落在三五米开外的一个募兵台。又有几个流民与检核兵起了争执,一时间凡是市井里那些粗言粗语一阵阵飘落在募兵处的每个角落里。现在京中只有皇城还算保有秩序,十天征兵,如雪片般的流言好像沙场的枪箭处处射穿人内心的防线,就仿佛天要塌下来似的,还未真枪实战,这些百姓就已经自乱了。
趁着他们大吵大闹之际,司马清焕随宣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