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子时,东宫,月色微黄,云淡风轻,花气袭人。
从叛乱发生到现在,整整二十日。到目前为止,皇帝仍没有召见陈询。这二十日里,变化随时发生。
陈询独自一人在崇德馆书房里静坐。他保持这种状态有十多天,每日除了听些派出宫外的探子叙述外面的局势,就是在这里闭门思过。
翌日,午前,柴泊以关心太子起居为由来到东宫。
“柴翁,你说什么——清王,大哥他怎么了?”
看到陈询惊恐的神情,柴泊恨自己刚才言重了,忙安慰道:“尚好!尚好!太子最清楚,清王殿下的脾性,平日里温温吞吞、少言寡语的,可这一时半会儿身上总不大好,难免烦躁了些。十多年的老毛病了,许是春天容易犯病,这不在榻上躺了月余,到底没个耐性。”
柴泊语气尽显平和,也不乏自责,“要怪老奴,从叛乱发生以来,净想着陛下的龙体,却忘记让奚宫局多送些冰禾到清王府。昨儿老奴已经派人去了。老奴近来若得空会代太子再去问候一下。”
陈询这才松了口气,“哦,想必是近来未服用冰禾的缘故。”
“可不是。原以为越州也不安全。十日前有人来报,说越州街景如旧,潍水河漕运井然有序,所以冰禾草也容易得到。”
“毕竟越州还在漓水南岸。”陈询若有所思。
他们正说着话,忠玉在廊外敲门,“殿下,尉迟良媛来了。”
说话间,尉迟眉月的就提脚跨入了门槛。
“殿下!”她朝陈询躬身礼拜,略微抬眼发现柴泊,只稍迟疑,淡静的脸颊就旋即漾起难得的喜悦,“妾见过柴翁!”
“不敢当!”柴泊忙还礼,“老奴何德何能,受尉迟妃的礼拜。”
尉迟眉月笑盈于眼:“在宫中,谁不知柴翁地位之高,素日里妾想拜见也见不到,今日得幸一见,妾不知有多高兴呢。”
柴泊笑道:“尉迟妃这话说得,老奴该日日伺候主上才行,只是老奴年迈,有时难免记性不好。这不,今日只道要来拜会太子,关心关心东宫日常的用度,却不想尉迟妃也来了。老奴恐扫了太子与尉迟妃的兴,这便就走咯。”
“柴翁且慢!”陈询抬手道,又问尉迟眉月,“你来做什么?”
他的言辞还是一贯的疏离,但话语里却有不容她不回答的坚定,这让尉迟眉月有些尴尬,柴泊却见怪不怪,只等陈询说话。
“妾惦记殿下的身体,特来瞧瞧。”
“昨晚细孺人来过了,说是托你嘱咐也来瞧孤,今日你却自己亲自来,恐有别的事吧?”
柴泊似乎想起什么,道:“适才老奴过宜阳宫,好像见到了尉迟妃。”
“哦!柴翁好眼力。刚刚妾是到宜阳宫看了看。”尉迟眉月笑吟吟着,对陈询道,“马上蔷薇花开。妾想殿下爱惜宜阳宫里的几株蔷薇,就去看看宫女们护理得好不好。”
章青砚走后陈询不许任何人踏足宜阳宫,那几株蔷薇更是不许任何人碰。数月过去了,尉迟眉月好像忘记了什么。其实从章青砚离开后,她没少不留痕迹地试探陈询的心思,诸事做得有理有节也不伤大雅,独独忘记在陈询内心里,凡是与章青砚有关的,是容不得别人去碰的。
他极力忍着性子,思量很久,才问柴泊:“今日堂上,可有什么要事呢?”
太子在尉迟妃面前不避讳就问,使柴泊很意外。他向来懂得陈询的脾性,所为必有所打算,便如实答道:“有。礼部上书建言今年春闱暂停。原来那些已经到京数月的世子们怨声载道,又听闻叛军压逼近京都,也就各自散了。听京兆府尹说,他们大多数先涌向离滨渡口东岸,下沥水乘船沿着湃水进入潍水河辗转去了越州,可想而知越州是他们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太常寺卿于大人御前奏报,说昨夜观天象,有一颗星星荧荧似火,行踪捉摸不定,朝边上一颗色红似火圆球心宿星靠近,似两星斗艳,红光满天,又威胁和凌犯心宿星。再看其他星星,又似有九颗较大的星星正团在一处,映照得那片天空格外明亮,连月光也逊色不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尉迟眉月就接口道:“火星近于妖星,司天下人臣之过,主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妖孽等。原本‘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现时是仲春,就有荧惑守心,是最不祥的。太常寺言此等星象,若于往朝往代是预示皇帝驾崩,丞相下台,而九星联珠,则必有凶灾难,且灾难深重。”
陈询眼睛盯住尉迟眉月的双眸:“大人易政,主去其宫。往朝往代如此,今时也是帝王的亡故之灾。你想说的是这个么?”
尉迟眉月如何不懂忌讳,却异常平静答道:“妾深以为。然而,此话在外面说不得。柴翁——”她垂首谢罪,“妾有过,刚才妄言了。但是,妾将此话在太子与您跟前提及,是想说今日天下之乱,非一日之寒,星宿预灾,实则指贡州的‘黄胡之乱’。司天台能在此时于御前谈起天灾,可想而知朝廷的焦虑,抑或是促使陛下加紧防守。可陛下调兵遣将,不用太子与其他皇子,这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大胆!”陈询这才呵斥,“你可知,柴翁是御前的老人,你如此妄言,是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