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李垣和恽良正相互贬损没完没了,直到陈鉴自峭壁山道的深处打马驰来。
“殿下!”
“楚王!”
骤见陈鉴,他俩似乎从相互指摘不是的激情愤慨中顿时回过神来,都发觉日头已西去,山谷冷风咆哮,林寒涧肃,有乌沉沉的烟气自山颠飘来,瞬间彤云密布,方意识到忘用膳,腹中空空如也。
“奴婢去准备吃的。”恽良立即收起先前的傲气,忙畏首钻进亭子里。
这里李垣敛容大步上前拉住陈鉴手里的马缰。
“楚王,一切尚好?”
他瞧陈鉴脸上的愁云惨雾似要从眉眼间掉下来,便扶他下马,到亭子外一树桩上坐下。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6)。”忽然,一言不发的陈鉴口中吐出这句话。
李垣登时懂了。结果本在他预料中,却还要装腔作势叹了口气,“楚王,下一步您有何打算?”
见陈鉴不搭话,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便丢下陈鉴径自进入亭子帮恽良备饭菜。等碗筷在石台上停摆妥当,断断续续的雪花片已在天空密密坠落,那雪如剪玉飞锦,须臾山道仿佛堆积□□、树林上顷刻堆盐,满眼望过去的山河似枚大大的玉团儿。
陈鉴坐在亭子里,恽良将一杯热酒递到他的跟前。
“殿下,若明日雪不停,可如何是好?”
“呃!……奴婢还惦记要去楚王府看看。”
“咱们到京,该去流晴宫探望悦娘娘哦。”
“这鬼天气,雪一场一场的,可没个尽头……”
恽良开始好像与陈鉴对话,说到最后才发现在自言自语。而李垣从头到尾只嚼着牛羊肉自斟自饮,时而抬头看看陈鉴那时而平静时而复杂的脸颊。
又过了一会儿,恽良实在憋不住,就将无名的怒火朝李垣发去。
“你净赶着吃,这半个时辰,怎也不见你放个屁!”
李垣置若罔闻,瞥了一眼恽良,对陈鉴道:“世乃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7)”说完又大口大口嚼肉嚼得呼吱呼吱响。
恽良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肉盘,“殿下还没吃呢。”
李垣笑了笑,丢下酒壶,随手从腰间抽出一锦帕擦尽嘴角的油腻,似笑非笑道:“千金附体,可一散得一欢耳。属下酒足饭饱,殿下慢用!”说完,起身欲朝亭外走去。
“站住!”未等他踏出亭槛,陈鉴命令道。
李垣闻言,脚步停滞间、脸上的笑容蔓延开来,回身又坐到石台边,仍视恽良为空气般只对陈鉴劝道:“属下仍那句话,万般求索,在权利也。楚王落魄归来心神不宁,属下于心不忍。属下似乎看到,多少年后苦闷会吞噬掉您所有的热情。过往历年,您尊母命侠剑江湖,是不懂悦娘娘的真心实意,如今该懂了。属下算了一下,贡州造反只在朝夕,楚王欲得所念,也只在朝夕。”
“……你说,我当如何做?”
“先回京城,见过悦娘娘,再在楚王府等待陛下回銮京师,至于灵州,现在不要再去想了。”
“司马妃,怎么办?”
“立即派人去接。楚王若要得势,司马家的兵权可要拿稳了。”
亭子里瞬间了无生息,似乎连彻骨的寒风都在思考李垣话里的含义。
恽良已经看到陈鉴下定决心的表情,忽然恍如隔世。难怪人们常说,女人是祸水,连一向洒脱不羁的陈鉴也要为红颜从头来过了。他这一次赌得值,用女人去赌,仿佛从来没有失算过。
陈鉴仰首一口饮尽壶中酒,将盘中剩下的烤肉蚕食殆尽,“嚯”地站起来对恽良道,“拾掇拾掇,走吧!”
“呃!这,雪好大呀……”
“你不会看风向吗?西北风起,明日就是晴天。”
恽良心想明日才天晴,与眼下冒雪回城又有何干系,且思量雪后冰冻行走更难,也就忙着收拾攀鞍上马起身了。
巳初,他们才趟过雪道一路停停顿顿到了上阳城门下。
城门早已紧闭,恽良下马直奔城门署,那些守城的侍卫一看到楚王府的腰牌,连忙拔开门栓放他们进来。
长白坊街上,楼台亭阁、馆肆房宇,玉堂金马,被雪堆掩埋,宫灯早已熄灭,他们看路全靠雪地映衬的白光。飞舞的雪花像千百只湿重的白蝴蝶扑向大地,转眼融入皑皑凡尘没了影子,抑或,层层压在树枝上,使得枝桠发出细细的□□。
路过楚王府留下李垣,陈鉴带着恽良通过吉旦门进入大元城,恽良又被留在宫城侍卫署,陈鉴独自策马穿夹道过镜雪湖和御花园,才到了位于东北角落里的流晴宫。
竹湘在“扑扑”的宫门敲打声中,哈着气披上一件棉袍去开门。
“是殿下啊!”她甚是惊喜,又语含责备,“半个月前就听说您要回来,怎路上走了这样久?”
“六天前就到京了,先去了鄣南山。”
“什么?”竹湘话刚落,就醒悟过来,“殿下莫不是去寻——”
“是的,湘姑姑,我去绝响观寻她了。”
竹湘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殿下何苦呢!”她摇头叹息。
“母妃也猜到了么?”
“嗯。这几日娘娘天天念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