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鉴伸手扶住篱笆,目光落在她的衣衫上,灰白的道服,素简的容颜,不过是一块躲避纷扰、追杀的幌子。
那天在灵州听到她被陈询休弃的消息,他情绪很坏,坏中却多了一种幸灾乐祸——以为她会是未来的皇后,从此再无指望,怎想到他刻意躲避过的权争,也会是陈询与她最后的宿命。那一阵子,他忽然对曾经放弃的东宫不再悔恨,不再有种欲欲抢夺的念头,因为入主东宫的陈询也没能留下她,他从来也不想要东宫,他只想要她,现在陈询舍弃的,他就可以回来争夺了。
于是,他一刻也不停留,整装策马带着恽良、李垣,以探母为由回到了京城。皇帝等一干重臣正在越州,正好给了他自由探访鄣南山的机会。
“三年了,青砚,我从未忘记过你。”他道。一句话,道尽他全部的心思,也是三年来全部的对她的心思。
但是这一句话,虽然未到额头已把光阴记,万语千言不忍谈的地步,可对于她来说,怨月明、花入尘,那是从前的心情,说白了,白驹过隙,昔往不再,他说得再深情也无济于事。
发现她怔在那里不云所以,他便继续倾诉:“当初,你我是逼迫分别,我又怎么能忘记你。”说完,又定定地看住她。
她躲不过,只好道:“刚才你说,他会来这里与我相会?”
“是的。”他应答,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他不会忘记你,如我不会忘记你一样。但是,你又会记得谁呢?”
他终于说到她的关键所在,目光不由愈加炯炯有神。
她叹了口气,“刚刚,你也说,我与太子也是逼迫分离。”
这话含糊又不含糊,自然刺痛了陈鉴的心,却没有让他失望透顶。
“都是逼迫分离。还是那句话,你又在乎着谁?”
看他仍有希祈,章青砚只好道;“你今日这曲《流水》,让我想起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这句古话。你想过没有,高山流水,奔腾不息,不会一滴水永远留在原地与高山相遇,高山也不会等到唯一的流水。世事无常,知音何在?全在身边的人和事。三年,我已经心如磐石,只会对身边的人记挂着,无其他人可以再让我分心。”
这话明了,可以浇灭陈鉴全部的希望。他呆在那里很久、很久,腔子里的热情逐渐消失,却又在一念间百转千回全部涌上心头,纠葛不清。
“你骗我!”他摇头,“你骗我!三年前,你我那片真心真意,你要的满天星斗只见一颗,我要的人海茫茫只系一人。今天,他为储位弃了你,身边还有几个侧妃,他对你不过尔尔,你怎就忘记了?”
“你何必说这些话?”章青砚连连摇头,“明明刚刚你也说,他会来与我相会,为此你才猜到我会来这里。所以你在等我,现在我来了,真是为了他与公主在这里见面,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这样快也来了。楚王,你在灵州也有自己的妃子,你又是与她如何相处的?”
“我对司马清韵如何,你最清楚,她追着我,我不得不收了她。”
“过程不重要,结果有了便是结果。”
“如此说来,你也看开了。”
“不是看开,而是用心去感受。三年,太子待我如何,我自己明白。”
“那我待你如何,你感觉到吗?”
“我不想去揣测你。因为,往事不可追,来者皆平生,你也懂吗?”
阳光慢慢西移,一束光圈落在陈鉴失落的眉睫处,他原本望向她的目光是实在的,此刻却似镜像。
十天前,他策马奔腾的勇气竟然被她几句话就泯灭了。眼前山峦苍实、水流沉重,他在她披上嫁衣的那一刻,懂得了权力的重要性,他以为是权力才使他失去了她,她到底爱他得很,要不当初何必泪眼涟涟在远眺亭不忍分别。是的,他们之间就是败给了权力,陈询孜孜以求权力,也孜孜以求佳人,最后佳人在侧,佳人也移情别恋,现在看来,还是权力使他失去了她,不是他天真以为的一种被逼无奈。她说的不错,人情世故,惜取的多半是眼前人,无关紧要的,来不及在复杂的人生中左顾右盼。
总之,还是他当初大意丢弃了权力,以至她被废除太子妃名号,也不会给他希望,最后,只有他是个笑话,只有自己感动了自己罢了。
想到此,他大笑起来,笑自己的愚蠢和执拗,也笑自己太过自信——只要再来寻她,凭她现在的处境,自然会跟自己走的。一个月前幻想的未来全部化成泡影。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4)。
李垣说得不错,凡是想要得到的,只有从权和利里求索,万般虚功,过尽千帆皆不是。强取豪夺,虽不是士君子所为,但是只当士君子还有什么可为?躲在灵州三年,自以为可以遗忘,临了还急匆匆催马朝她奔来,结果竟然如此!
“青砚!”他再次柔声唤道,这此有些生硬,但情真意切是有的。
“你今日一席话,让我懂了,也让我看清自己的方向。我是皇子,与他一样,都有成为太子的可能。三年前,我失去了你,今天,你拒绝了我,我只好去争夺那个东宫了。”他语气十足残冷,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章青砚愣住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