葙大声道:“原来如此!刚刚我看你与霍大人就很熟悉——你父亲为何也让你在此修行?”
“此处不好么?我却瞅着比皇宫惬意得多。”年纪二十出头的持雪,穿着一身道服,也体态纤秾合度,亭亭玉立,肌肤细腻,素韵独有。
霄环微笑道:“难道到此修行的人,都对外物无动于衷?”
持雪转过脸,指着不远处那片柏树林,幽幽道:“不全然是。我在此处是贪恋这里的风水流光,更爱素棉裹身、奇花玉果。存于世间,不贪恋一些温饱物什、精神余味,何以度过这漫长的数十年。”
她这话说得不俗,章青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置于墙角的琵琶边,琵琶上面悬浮一方幕离,这是从东宫仅仅带出来的两个尘俗物件,到这里还未碰过。这些日子里宣益公主来过两次,说了一些朝廷故事,对陈询谈之少少,她心存疑惑好多天,想着其中有什么缘故,而宣益公主说再过三日才会来绝响观。时间漫长,实是难熬,于是看着旧东西不免有些出神。
荃葙好奇,追着持雪询问出家缘由,持雪并不爽快,似有忌讳,只顾左右而言他。
章青砚见荃葙又失了分寸,便道:“持雪不愿说,何必强人所难。”
霄环笑道:“没瞧见这好奇心的,倒追着人家后头问个不停,也不怕人家嫌烦。”
荃葙笑着啐了霄环一口:“我原本就只会使粗活。”
“你这等死皮赖脸,小心持雪下次不理你。”
荃葙撅嘴:“你少管闲事,我自有询问的道理——大家天长日久的在一起,岂能不知根知底。”
持雪原本看着她俩耍嘴皮,忽听荃葙说得直白,顿时领会出其中的意思,连忙道:“我刚到柏榭就该向太子妃和两位姐姐说出身世,只因在这里皆是出家人,出世离俗,以为不说也无妨。既然荃葙姐姐想知道,我也不隐瞒了。”见她三人齐齐看住自己,便道,“我原是未禧宫里的司寝宫女,因不想做妃嫔,三年前出宫到此修行。”
“哦!”三人大感意外。持雪原是未禧宫的人已出乎意料,因不想做妃嫔来此修行又是一重意外。一个无名分的小宫女,怎会被流放到废妃居所?
持雪脸上笑意全无,低声说道:“我在殷贵妃身边有五年,起初陛下常常来未禧宫,一天陛下有意要纳我,殷贵妃为笼络陛下,便让我在未禧宫侍寝。我不愿却不敢违抗。因为此前未禧宫有宫女反抗,后来就凭空消失了。这样过了两年,我时刻想着离开皇宫。一日晚间,陛下没驾临,殷贵妃恶狠狠对我说:你必须出宫去。我想正合我意。谁知后来没有被放出去,想必是侍过寝的宫女出宫得陛下允许才行。但我从此以后只一味想着离开宫城。后来未禧宫的人对我说,陛下来未禧宫多半为了我,我若离开,殷贵妃就无笼络陛下的人了,所以殷贵妃虽想将我赶出去,却又想利用我,于是我继续留下过着这无脸无皮的日子。”
荃葙道:“陛下既喜欢你,为何不给你名分?若给你名分,殷贵妃也无奈啊。”
持雪被问到痛处,不由抽噎起来,“每次侍寝后殷贵妃必逼我喝下避子汤,谁知喝多了就真无法怀孕。陛下有次问我,为何总不怀孕,我也不敢说。殷贵妃便假借奚官为我看病,趁陛下在时说出我不能有身孕……”
所有女子对做母亲都有着本来的渴望,看着持雪伤痛的脸颊,章青砚想起自己流失的孩子,不免同病相怜。
荃葙讶然:“都说殷贵妃获宠二十年不减,原来另有隐情!”
“陛下对殷贵妃也不是无情,只是那情分比外人看到的浅多了。其实宫最受宠的是纪悦妃。当年陛下要立楚王为太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章青砚心口一滞。岁月恍过纵久远,当初情怀已消然!她脑门忽疼,不是因曾对陈鉴有情在作祟,却对陈询多了几分想念。
霄环淡淡道:“殷贵妃如此美艳,能固宠二十年,为何还让宫人缭乱君心?”
提到这话,持雪似乎心情有点畅快,声音也不是先前低沉,还带上一丝蔑腔:“其实殷贵妃初入宫,确实获盛宠,陛下对她百依百顺。谁知生了太悦公主没多久便落下心悸病,所以陛下来未禧宫就有所忌讳。她便想出召集貌美宫女笼络陛下,陛下又喜爱她的善解圣心,又挂念那些宫女,于是便时常来未禧宫。所以外人看来,殷贵妃一直隆宠不断。”
“原来她有暗疾?”
荃葙插嘴道:“据说她死于心悸病,不是被鬼魅所吓?”
“当初殷贵妃也想拉拢符才人,偏偏符才人不受殷贵妃恩惠,殷贵妃便使出伎俩将她废到绝响观。”
提到符才人,章青砚心里又一咯噔,缓声问:“所以你也不愿附着殷贵妃。但是后来,你是怎么出宫的?”
“我父亲曾先后在上佳公主府和宣益公主府当侍卫,年纪大了,上佳公主体恤父亲,便给予银两在京郊置办产养老。后来知道我的遭遇,上佳公主便设法将我接出宫。幸好上佳公主人脉广阔,又使出一计,给了一位奚官好处说我体弱,恐不长寿,而我因常年服用避子汤,奚官说我不能生育,陛下忌讳,便让殷贵妃放我出宫。前年一批宫女放出,我便跟着出来了。殷贵妃说我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