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她如何不介怀?从前陈鉴对她说“愿得一人心”,而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名义上的。两厢比较,她的介意更深了——原来她还是在意他有了其他女人!他刚才说,不过尔尔——真的不过尔尔么?
只听陈询又道:“无论你怎样想,我还是我,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对你的心是不变的。”
这话也尽够了。他也不等她回应,想起今日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且联想到刚刚说的故事,便道:“说到《风土记》,我想起周处的故事,据说他没到二十岁,就臂力过人,好骑猎,不修小节,凶强侠气,纵情肆欲,为乡里所患。周处自己也深知为人所厌恶,便有改过砥砺的志向,为乡邻‘除三害’,又找名人陆机、陆云求学问,后来留下的功业更胜其父。吴亡后周处起仕西晋,刚正不阿,得罪权贵,被派往西北讨伐氐羌叛乱,遇害于沙场,死得其所,可见他的一生算功德圆满。”
章青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谈周处,许是暗示她提醒章青均加紧改过,于是道:“周处改过自新为人敬仰,妾寻个机会,会将太子的意思转告哥哥。”
陈询喜欢她的聪慧,正要开口,却听章青砚歉疚道:“太子为了妾的母家,添了很多麻烦,真是很难过。”
陈询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周全处置,只要是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章青砚没听明白,“……什么谣言?”
陈询发觉她全然不知,登时松了口气,道:“我是说昨天有人指控你宫里的小内侍在寒衣节这天的辰时,趁合宫上下忙着祭祀,潜入藤光苑西殿偷了一串天然半玉化象牙白砗磲佛珠,还找了一个人作证,看似人证物证齐全,只等定罪了。率更寺丞正在查处审讯,今早也告诉我有故意栽赃之嫌,若这样我更觉得要严罚不怠。”
他话有所指,似乎一切在他掌控之中。果然他补充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其实这事章青砚根本没放在心上。那个涉事的小内侍名叫刚鬣儿,起先在穆王阁当差,生得白白胖胖,憨实敦厚。自小长在浙州沿海地域,那里盛产砗磲珠子,不是在京里这样的少见稀罕,往年向朝廷进贡的珠子也有出产自那里。他曾在穆王府和东宫里与他人吹嘘他的祖上的砗磲珠子,以致别人给他起了外号叫“小砗磲”。
他初次分配到宜阳宫当差,性本机警,有些眼头见识,曾送给荃葙、霄环各一串砗磲珠子,这在宜阳宫人所皆知,他又何必巴巴儿去盗窃藤光苑里的砗磲佛珠?昨儿率更寺丞来抓捕,章青砚就悄悄告诉他不要慌张,她会为他解释。她只想着是谁冤枉刚鬣儿,又有什么目的?她只和荃葙、霄环私下议论过,率更寺丞来的时候她特别交代不要公开,也未曾在宜阳宫声张。
偏偏陈询全知道了,还要亲自过问。
“也许我身边的侍从真有手脚不干净的也未可知。太子既晓得,等率更寺丞审讯完了再说吧。”
“等到那时怕晚了。宜阳宫里的人多是我以前的侍从,还有就是你从章府里带来的,若真有一个扒窃的‘白日鬼’,岂不是你我用人不慎的罪过?我已经让率更寺丞悄悄审理,如何处置你说了算。但我主张严罚,否则这歪风邪气在东宫蔓延开来,宫闱局必要来问责。”
“若是谣言和栽赃,太子不能公开严惩,暗地里做警告为妥,要是大张旗鼓的,岂不是坏了太子的清誉。”她的话说得自如,却明显在袒护他。
陈询心头一喜,没预想到自己一心为她好,她对他也有了此心。但见她面色沉静,便问:“呃——你这样说,好像知道是谁所为?”
章青砚摇头:“妾不知道。记得孔夫子一句话:凡夫之为奸邪窃盗靡法妄行者,生于不足。不足生于无度,无度则小者偷盗,大者侈靡,各不知节。妾平日里对内侍、宫女管教甚严,待刚鬣儿也不薄,他亦本性纯良,怎么会是‘无度者’?妾坚信他不会做这种事。”
她说得笃定,陈询便越笃信是被栽赃,若是这样他更要查清楚。“我明白了,明日让率更寺丞悄悄审问便是。”又想起她刚才袒护他的话,嘴角不由浮起微笑。
章青砚也为刚才袒护他而不好意思,佯作走近大殿东瞧看墙边的漏刻:“酉时二刻了,太子用膳吧。”
他们在正殿用膳,膳毕,陈询有意跟随章青砚朝寝殿走去。从正殿通往寝殿要穿过一条蜿蜒长廊,廊道两边隔一丈就有两盏鲜红宫灯悬挂在檐边口,霜繁露重,盛开的菊花气息混在清寒的空气里袭人鼻翼。
两人一路走着,不由都想起大婚那夜也这样并肩而行,可至今两人还如未婚一样,心里不由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章青砚渐渐紧张起来,心底翻云滚浪,大冷天的额角上冒出汗渍,咋一风吹,一阵奇冷涌上全身,脚步迟缓,不由站住。
“太子!”她低声唤道,眼神里有飘浮的疏离,“胡良娣怀孕……,太子戒斋期满——当去……阙芳宫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