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不约而同转过脸来。
陈询面带微笑走近,先向兄嫂问了声好,又仔细询问了病情,才问卢采玉瓮里的药有没有添加一剂冰禾。
卢采玉道:“冰禾早用完了。除了服用东宫奚官开的方子,还用了楚王从灵州派人送来上好的补骨脂酒,才及时稳住了病情。殿下起初是外感时邪疫毒引起疟疾,为肾阳不足,命门火衰,阴寒内盛所致,一发病就夜间尿频,四肢不温,腰膝酸冷,疲乏无力。这些年来时时复发,和早年落下的老病有关,久痢宜涩,为五更泄,补骨脂酒已服用两日,今日排便未见血丝,想来楚王的药很管用。”
陈询听出她话里含带往日惯有的小心翼翼,登感不舒服,道:“日后王府里支出少缺,嫂嫂只管派人去东宫告诉我,我让药藏局和家令寺及时送来。尤其大哥用的药不能短缺——近来奚宫局可有局丞前来复诊?”
“这几日奚宫局都有局丞来。”卢采玉眼圈一红。
多年来清王府无人问津,陈询为太子后内廷才渐渐有人来关照,尤其陈睿去年冬大病一场,病情好转又被召到越州离宫,又有些官员前来探病。到今年夏天,陈睿的肠胃又染疾,出现便血,一连十五日症状不减,皇帝也有几次派身边内侍探望,还赐人参、黄芪、诃子肉、石榴皮,赤石脂五味子、大枣等辅以疗治。她自嫁入王府,未受到这些待遇,难免受宠若惊,想起从前的日子,情不自禁产生苦尽甘来的欣慰。
又听陈询问:“东宫内直局今日午前可有人送衣裳来?”
“送来了。那几件祭祀用的寒衣针脚很精细,还有几件狐裘,太子还是带回去吧,怎能让太子破费呢!我也缝好了几件寒衣,祭祀用够了。”卢采玉甚是不过意。
这时,陈睿从六尺宽的沉香木床榻上撅起身来,深喘一口气道:“太子,你日常事务多,这些小事就不必操心,我和你嫂嫂往年没有这些也过来了,何必破费。你东宫里日常开销很节俭,却将银钱用在我这里,你的妻妾岂不受委屈。”
“送来的几件祭祀寒衣是太子妃亲自缝制,狐裘也是她提出送给大哥大嫂的。太子妃请自隗始、整躬率物,他人怎敢有异议。”
陈睿想起上次陈询来府里曾谈起他的婚姻,很是苦恼,那日他也安慰了陈询,不想今日他谈起自己的妃子这般自然,仿佛过往的不愉快如蜻蜓点水几无波澜。知道他素来善隐忍,越是心里烦闷越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于是对卢采玉道:“乳娘说,郜儿见不到你就哭闹,这会子你去偏殿瞧瞧。还有今晚的膳食不得马虎,你也去膳房看看。”采玉明白他的话意,连忙熄灭药瓮下的火苗出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向晚,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线流在院落里种植的紫竹、桑葚叶上汇聚成珠顺着叶尾滑落而下,时断时续,滴滴答答。
卢采玉走在寝室外的沿廊上,隐隐约约听到屋里的说话声,手指捏着腕上的沉香珠,心底有了从未有过的平和。
陈询望着窗外一株芭蕉,出神一会儿,道:“昨儿我去李府见到了舅父,才知崔沪水、郭东定两位大臣对我帮助很多,而大哥是推动他们举荐我为太子的人。弟弟愚钝,知道大哥一直暗中相助,没想到将前朝老臣也归拢东宫。大哥早有此心,为何从来不告诉我?”
“若一开始就告诉你,你沉不住气么。过去你和殷氏来往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也让你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在她面前表现不争瞒过她,怎能告诉你我想扶你做太子?万一你放松警戒,岂不白费功夫。你性格沉稳,但到底年轻,藏不住事,才隐瞒着。”
陈询依在坐榻上,离陈睿只有一尺距离,看着他残缺的脸庞,天长日久看多了其实觉很平常,毫无怪异感。
陈询感动之余握住陈睿的手道:“其实那些年我也过得很憋屈,这隐忍的性子也是在那时养成的。舅父每次与我谈话,都是让我低调再低调,李氏衰微,又无生母在后宫照拂,想着以后就这样过下去了,实在不甘。也曾与曹翩暗中往来过,一切皆是为了日后为自己留个后路。且看到殷氏的猖獗,父皇只做未见还恣纵殷氏抢权夺利,最后赐死三位兄长、一位弟弟。后来才知四哥的死也是殷氏所为,觉得身为皇子真的很难,感觉自己离末日也不远了,不免终日紧张,纵有博取的心,也怕被人发现。”
陈睿拉想了想道:“那时我也懂你的顾虑很多,可在风口浪尖上,我也没轻举妄动。当知道殷氏能够连续打击前太子是父皇故意纵容,我才知道父皇的可怕,西阳姑母和赵文轩竟也曾煽动十弟挣储,所以李大人和崔大人、郭大人商议干脆让他们闹够了再说。未禧宫事件后,父皇本来只想贬十弟到封地,没想到被卷入一场阴谋丢了性命,五弟犯了欺君之罪受到禁闭,明知八弟生性懦弱寡言易受人鼓动生事,今年初还封他为闵西太守、闵州大都督,虽也是遥领无实权,可在这时受封会激起一些人的妄想。都说父皇对杀子很有悔意,所以对五弟他们格外开恩。只是他老人家大半生浸淫在权力斗争里,怎不会对你有所防备,采取措施制衡东宫是必然的,而你受人诽谤乃至陷害恐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