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锦自小只以为她和陈询才是一对。年过十八周岁的陈询曾奉旨视察灵州等地秋收,路过黔阴李氏旧宅,便在那里住了两日。那是李惠锦隔了两年再次见到陈询,此前一次是李贤妃故世后的第三年,李氏获皇帝恩准可选几位族中女子入宫陪伴未嫁的公主,李惠锦是其中获选的一位。等到五月启程赴上阳,到大元城就见到了陈询,她那颗爱慕心又泛滥了,却又遇上时疫,许多从外地入京的人都要遣返原地,李惠锦不得不离京,初萌的感情因这次匆匆一见就告别而变得更加浓烈,同时这种单相思加深了李惠锦对陈询的爱恋,至此萌生非他不嫁的念头。
前年宣益公主大婚选傧从,她便极力央求父亲推荐她,李秉昆便求李秉先,后来真的被选上,等有机会见到了陈询却再也不是想象中的模样——陈询对她只有一点兄妹情谊。她幻想着有一天成为穆王妃,后来陈询成为太子便梦想着成为太子妃,万万没想到陈询很快奉旨迎娶了章青砚,她便退而求其次希望成为太子侧妃,后来被指婚为太子的承徽,这才如愿和陈询共处一寓。
眼前的太子妃,为中书令之女,可论起资历无法与黔阴李氏相提并论。当初她觉得宣益公主喜欢章青砚使自己被冷落就不甘心,如今章青砚成为太子妃更是她无法接受。她自以为出生名门,是东宫里唯一与众不同的侧妃。可当见到章青砚后,她所拥有的名分和地位又是她可望不可求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嫉妒犹如野火慢慢噬啃心灵,却想不出一个排解忧愤的办法……
她胡思乱想着,也不管章青砚已唤她数声,等回过神来才听章青砚问:“承徽,可知太子殿下对乐理亦颇有建树?”
“这个……妾是有所闻,但并没有亲耳听过。太子妃与太子相处最久,最了解,为何问妾呢?”
章青砚如实道:“承徽自幼认识殿下,必见过他摆弄过乐器。”
“妾确未曾聆听殿下演奏,但听说太子妃擅长琵琶,以为太子妃和太子切磋过呢。”自从偷听了陈询和齐斐扬的谈话,李惠锦心如明镜,外传太子和太子妃感情甚好,连彼此的爱好也不知晓,真是个笑话。
章青砚发觉失言,说:“我入东宫前和太子无任何往来,婚后也未曾听过殿下谈过乐理,故而有此一问。”
霄环正在离章青砚最近的一棵桂花树下采摘桂花,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丢下手里的竹篮,对章青砚道:“太子妃,快来看这棵桂树,还开着金黄细小的花儿呢。”
这一打岔,章青砚和李惠锦都顺着霄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满眼金黄,且清芬袭人,似是到了金沙铺地的西方极乐世界。章青砚笑道:“谁说‘一味恼人香’(1)袭人心怀,我看在这里不移半步度此身,只怕也心甘情愿,不觉得无趣了。”
荃葙闻言也笑吟吟着走来赏桂花,倒落得娇儿被冷落在一边。李惠锦想起胡宝芬有孕,又一阵不快,且她们主仆三人仍言笑不止,她也不好再冷脸,只强作欢笑应付,直到酉末散去。
这晚,陈询派人到宜阳宫说他今晚有重要政务处理,需宿在崇德馆。章青砚知道他这样做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便说知道了,又让来报信的内侍回去。
到戌初,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卸妆,将盘起的发丝根根放下垂于两肩,拿着桃木梳篦缓缓来回梳理,素面朝天,那头脖上唯一留下的饰物只有那对碧绿色水滴玉耳环,随着手臂来回轻轻摇晃,像两颗细细的猫眼。看着镜子里的脸庞,她想为何陈询知道胡宝芬有孕却没去阙芳宫呢。
荃葙去内寝整理床榻。霄环刚从外面回来,见诸事安排妥当,便陪着章青砚坐着,拿着一个鞋样儿借着灯光比划做鞋面儿。
章青砚见她额前有汗,道:“你这一出去有了小半个时辰,秋露深重,你却汗流浃背,想必走的路多了。”
“藤光苑地处偏僻,每次去总要走上一刻时,今天奴婢还是从幻桦园穿过明辉殿东侧抄近路回来的呢,也是晚了。”
“可不是,已戌时了——你还用夜宵么?”
霄环停下手里的活计:“姑娘怎糊涂了,奴婢从来不吃夜宵。”
章青砚放下手里的梳篦,笑了:“瞧我的记性——”又问,“刚才你送李承徽,路上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霄环道:“她问,为何太子妃对太子殿下知之不多?”
章青砚吃了一惊:“看来今日我露馅了,让她怀疑我。”
“嗯——”霄环点点头,一边量鞋样,一边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姑娘你想,李承徽心重,对太子是一往情深,不像胡良娣、尉迟良媛和韦昭训,她们是奉旨嫁入东宫的。她可是和太子从小青梅竹马,说她不知道太子喜好乐理我都不信。而今日姑娘错就错在突然想多了解太子,没曾想说漏了话。奴婢担心您和太子隐瞒的事会被她知晓。”
“看来我忘形了。其实若想多了解太子,我找宣益公主也成,为何巴巴儿问李承徽呢。”章青砚很后悔。
霄环听出她的悔意,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眼,笑道:“姑娘也开始关心殿下啦?”
章青砚一怔。可不是,她为何也关心陈询?难道因为胡宝芬有孕乱了方寸?论起她和陈询的情分,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