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月看了一眼。
此时的李惠锦已经咬紧牙关,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不停颤动着,嘴唇动了动,眼珠停在韦桃脸上片刻,似言又止,终未曾发出一声。
尉迟眉月拿眼轻瞥李惠锦,又微垂脑袋一言不发。想起李惠锦出生儒门公侯之家,故而心里有了不快才说上几句,临了控制住自己可见她不是易显山露水之人。刚才胡宝芬和韦桃名言暗语嘲讽,真是有失身份,看来以后还是少与她们接触才好。
她两人就这样言词暗讽,越说越不像话,全然不顾坐在上首的章青砚。
胡宝芬的媚眼觑了一下尉迟眉月,又笑道:“良媛妹妹也是出生公侯,昭训妹妹这些话,妹妹听了难道没有想说的。”
尉迟眉月一愣,旋即微笑道:“韦昭训就是说说笑笑,妾不会当真,又怎会有他想呢。”
章青砚听出胡宝芬是在故意挑拨尉迟眉月,这尉迟眉月的涵养出乎意料的好,居然只当笑话顶了回去,弄得胡宝芬也不想再和她说什么。
她正欲开口说话,只听尉迟良媛突然慢声道:“若说军旅之事,妾没有经历过,也不敢肆意妄论。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想来那些从军的也不全是粗俗的,而公侯之家,素来以儒生自称,也不尽是一些艳俗的。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必有是非,也必有清朗乾坤,所谓暇瑜不掩,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这话也算给胡宝芬和韦桃一个台阶下,可谓话里的意思面面俱到,只为一团和气。
韦桃听了尉迟眉月的话,一时语塞悻悻难言。胡宝芬似被人看透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章青砚没想到尉迟眉月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已经平定心绪的李惠锦含笑对尉迟眉月道:“早就听说良媛姐姐既出生书香门第,也出生武门,熟读史书,文采出众,颇有见识,今日听姐姐一席话,果然如此。”
“哎呀!你们听听承徽妹妹的话,可不是说咱们这样的人,不识字,不通典故,配不上和良媛妹妹、承徽妹妹谈天说地了。”胡宝芬意朝青章砚的脸上看了一下。
章青砚只当未见,只朝尉迟眉月道:“良媛的话说得本分,大家来宜阳宫请安,是图个热闹,何必计较出身呢。”说着扭头对霄环道,“去咱们的小厨房端几碗薄荷粥和甜橘来,给几位妹妹尝尝,消消气。”
韦桃仍不理会章青砚的话,揪住胡良娣刚才话里的字眼不放,继续追问:“良娣姐姐说的‘我们’指的谁啊?我可是没有编排过良媛姐姐和承徽姐姐啊。”
胡宝芬的脸庞里露出不甘示弱,嘴角轻扯,道:“听说陛下当初下旨选良媛妹妹入东宫,就是看重良媛妹妹的才识,说东宫里通文墨的很少,太子新立,身边不能少了识大体的妃子。”说着,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谦虚地对章青砚笑道:“妾刚才是无心之言,一时没有想到太子妃早入了东宫,说话僭越了,还请太子妃见谅!”
她话里明摆着贬低章青砚而赞美尉迟眉月,又很快向章青砚道歉,明白着是故意为之。
章青砚想着这话题因李惠锦而起,不由又看了看李惠锦,只见李惠锦那种女子初嫁的羞酣之色未退,且暗藏着千万种柔情,即使在今日这种场合也掩盖不了。想起宣益公主大婚时对李惠锦的印象,说李承徽中意陈询,想来嫁入了东宫也算如愿,如今又多了几位侧妃,她心情肯定不会好,言语里才有不快,就拐弯抹角挑起一个话题让别人争论去么?如果这样,这李惠锦也不可小看了。
想到这里,章青砚仿佛未曾听到她们先前的话,只道:“无妨!自家姐妹闲聊,哪有这样多的顾忌。你们入东宫才十日,又何来干戈?既如此,不争也罢!再说,自古以来宝玉和璞玉是要人来品才算公允,你们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得不愉快呢。”
她的话刚落,胡宝芬脸色一沉,很是无趣,不好多说,只好沉默不语。
章青砚无心再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只将目光转向李惠锦。曾经她也想象过自己有一天嫁给陈鉴,只怕也会是李惠锦这种充满憧憬和快乐的样子吧,即使嫁的这个男人有着许多妻妾,总也会窃喜自己能成为他的一份子,更何况当日陈鉴说,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是愿望总是被现实碾压,哪怕贵如她们的身份也被一些烦恼缠身。
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章青砚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重新念了一遍。
目前的情势,这种愿望到底是空幻、不切实际的,陈询是太子,胡良娣、尉迟良媛、李承徽、韦昭训,以及自己不过是他在适婚年纪里几位伴侣而已,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者说待他登基继位,他未来的后宫必定是妃嫔成群,又何止她们四人。
在短短十日内,东宫三五个妻妾就开始相互倾轧生事,比如她们刚结伴走进宜阳宫时那份和谐快乐,原来全是虚伪的表象,韦桃明摆着要兴风作浪,胡宝芬看上去不甘示弱却以势相逼,李惠锦好强且阴冷更是不好应对,只有尉迟眉月看上去比较实诚些,可只几面谁知表里可如一,而她们兴多大的风作多大的浪,现在也看不出端倪,但苗头已经显露,近来陈询冷落了自己,她们心里不知如何得意,这往后的日子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