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正殿求勤殿,是太子接见群臣和举行重大典仪所在地,紧靠求勤殿的东侧的崇德馆为东宫正书房,西侧则是太子的寝殿。陈询大婚前一直住在这里,等到大婚后搬去宜阳宫,这寝殿就少有人来了。
自从回到京城,每日卯时从清正殿出来后,在辰刻时分陈询必来崇德馆读书,至午时若无其他政务用完膳就去宜阳宫。
今日读完书后,他心疲神乏,用了一些点心,又喝了几口茶,就吩咐齐斐扬、张晁等人留在崇德馆里候着,他一个人则朝明辉殿的方向缓缓踱去。
七月初,天气愈加炎热,这几天清晨,东宫里的内监不得不到典设局运来冰块安放在各宫正殿和寝殿。难得今日偏阴天还有风吹,运冰的马车也少了,不一会儿,云重千里,日影稀薄,路边的树林摇曳斑驳,悉悉索索筛进碎碎的光丝。
他步履迟缓下来,脚掌踩着鹅暖石,一步一步,走了许久,时间似乎太慢了,但一回神,仿佛几次抬脚的功夫,就过了一整个下午。
新婚有十日了,他一直宿在宜阳宫,与章青砚每时相见都非常客气,毫无进展,她的眼眸仍旧一副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只要他不寻求突进,她就不会有任何表示。
每晚在寝殿里他们就和新婚夜一样,等到内侍宫女出去后就各占一个床头躺下。有时他真想和她好好谈一次,可是心灵的隔膜连带自己的热情也激不起来,只想着来日方长,懂得循序渐进才能长久也渐渐坦然。
且他过去习惯了用时间来改变现状,尤其二十年的隐忍和低调换来一日当上太子,懂得处事宜缓不宜急的道理,此时一样秉持这种方式,总想着过几日就好,他也不是没有耐心等待。
记得新婚三日后依例到章府行回门礼。那日清晨,梳妆台前章青砚看着他举着眉笔的手,登时面呈尴尬,可她那望向铜镜的脸,似乎望着与自己无关的繁华,眸清似水,孤清至极。
他怕她有顾虑,寻了借口支开侍从,才低声道:“我必等到你——有我待你的这份心情……所以,你无须顾忌。”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猛听上去毫无章法,可她却一下子就懂了。
陈询说完不待她开口,仍凝神仔细为她画眉,一笔一笔的,画得甚是认真,几次想趁这个机会和她说说话,可等到眉如青黛也未曾说出半句。
他们每日对案而食、对榻而眠,处处波澜不惊,无声无息,毫无半点新婚夫妇的样子。难道因为是赐婚,她本不愿意才如此不待见他?想来也是有可能的,当初他曾送书信给她表明心迹,她从未给过回应,婚前几次见面她也是淡淡的,自己却一厢情愿地欢欢喜喜地娶了她,从来没有问过她到底怎么想的。
前日从章府回来后,他见她带着荃葙、霄环到镜雪湖边散步,本想走过去,又她一人伫立于一株美人蕉下,便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她,清风徐徐吹着她的衣袂,足足站着有半个时辰,直到霄环唤她回内殿,她才想起该去用膳了……
曾在夜色笼罩的宜阳宫寝殿里,陈询倚在榻上偎着烛光读书,看着她也靠着烛光观琴谱,彼此都在不合时宜地各自打发时间,埋藏在他心里的话像火上烤的栗子欲蹦破裂,到嘴边的话几次呼之欲出,却几次生生咽了回去。从前不觉得她难以亲近,如今早晚见面却显得生分了。
她的不快乐,是因为他吗?
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疏离,忠玉看得最明白,每每随陈询来宜阳宫,忠玉就将其他宫女内侍遣散到外殿,以免人多口杂,只有葙和霄环随伺在侧,尤其对细孺人守口如瓶。
只是细络不太安分,时常带着侍女抱着世子荣来宜阳宫,明里对章青砚恭敬,实则查看她与陈询关系如何,几回下来,章青砚便让荃葙到她居住的藤光苑里传话,说太子妃喜好清净,侍妾如无大事不必不请自来宜阳宫。细络气愤得很,奈何陈询从未待见她,她心底也有亏,便安分了数日。
太子素来做事低调成稳,因此东宫上下都以为太子和太子妃客气相与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一般人也不做疑心,且宫廷不是个随便议论是非的地方,能在这里当差多少懂得为人之道,就算心有疑惑也不敢随便乱说。更何况现任太子和故太子不一样,过去陈理脾性暴躁,也有几回打骂宫人,加上敏王、据王待人更严苛,还有宫人被殴打致死,两相比较,陈询的脾性温和,又是难得的仁义,他们都庆幸有这样的太子,更不会说太子夫妇的不是,且太子妃进东宫时间虽短,表面上淡淡不拘言笑,对他们却是极温和大方的,太子与太子妃如此宽厚,他们更不会无事瞎嚼舌根。于是,东宫上下表面上风平浪静,和日常宫廷里的景象一般未见任何异样。
只是宫里多多少少会有人,或别有用心的或闲来无事的说起太子与太子妃怎样怎样了,好像日子风平浪静反而不正常,闹出点动静来才高兴。最近折腾得最厉害的不是那些成年的皇子,反而是宫中那些有较小年纪皇嗣的宫嫔,恨不得东宫每天出点儿事才好。
比如最近徐美人刚生出一位皇子,可不出三日就夭折了,她这几日正闹着指责是胡昭容害死了她的孩子,请皇帝主持公道。
胡昭容的确曾在徐美人生产后去她的宫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