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忠玉悄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长的女官。
这女官是位年逾四十的奚婆,原是忠玉的一位远亲,穿着团红夹绛紫色锦袍,湖绿色双绉夹裙,拢着低圆的发髻,皮肤白皙,净面慈眉,举止闲雅,看着甚是顺眼。
走到离陈询和章青砚数尺远,两人就一起跪下磕头:“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礼毕,忠玉起身对陈询道:“殿下,女官前来巡房。”
陈询点点头,挥手示意忠玉带女官入内。
忠玉这才朗声道:“请女官入内殿!”
章青砚不明就里,以为什么大事,闻言脸蛋煞的一下通红。
正惊慌失措间,陈询伸出手掌拍了拍她的手面以示安慰,且低声道:“在东宫,一切我说了算。女官例行办差,我自会安排妥当,你放宽心吧!”
他明言暗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像在叙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她心里五味杂陈——他竟连这个也想到了!想起昨日从章府出来前,听父亲如是说:“尔往大内,夙夜勤慎,孝敬无违。”母亲随后也嘱咐:“尔父有训,尔当敬承。”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荡,垂眉间觑见他腰金佩玉,足饰珠玑,而她也是服褕翟花钗,风鞋镶玉,才想起新婚第二天极其重要,心底更加不安。
其实宫廷安排女官前来,并无特别任务,只是循例过场。
这女官进入内殿后只对锦账、红烛做来一些简单的查看,又悄悄退了下去。
“殿下……”看着女官若无其事地走出内殿,章青砚嗫嚅,一些话真的难以启齿。
陈询微滞,又轻轻地道:“勿慌,有我在!”
他回答得明断而简洁,听起来让人很宽心,她听了却似有千斤重。无论陈询如何待她,她终究与他没有缘分……听说“妃朝见”时,规定所有皇子在清正殿观礼,陈鉴必也在,到时她该怎样自处?想着,眼睛里不由渗出哀哀色。
她的神色没有逃过陈询的眼睛。他依旧面色如常,心里却来回翻转忖量:原来她真的不爱我……要不她怎如此?隐隐中像似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娶了她,他欢天喜地,她却一点也不喜欢他。
只是,在外人看来那昭告天下的太子大婚,注定他们此后要一生相随——她终是嫁给了他,现在再怎样不和谐,想必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好起来,他有的是耐心,过去二十年凄风苦雨的日子也熬过,征服一个女人的心又有多难呢?
本朝皇子大婚次日的“妃朝见”很隆重,典仪上要太子妃随太子走上金殿叩拜皇帝和皇后接受祝福。韦皇后还被禁足在元坤宫,陈询的生母又不在了,只有皇帝接受朝拜。
历来太子大婚全朝文武大臣只要在京的都要参加,如果被其他重要事牵住可以不出席婚典,但“妃朝见”时不允许推辞不参与,因此大婚第二天卯时的“妃朝见”也是婚典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步骤。
伴着高荡在整个大元城之上的钟鼓声响,唱礼官仰首唱礼,陈询和章青砚一齐走向清正殿。
她太过局促以致双手一直发颤。陈询感受到她的异样,心里瞬间一片恍然,只当她第一次走上清正殿紧张所致,于是不管不顾地只牢牢握住她的手掌。
礼仪如续,唱礼官唱礼,跪拜,叩首……今日金殿上没有点瑞脑香,却搬来了一盆盆清彻的水,盆中植有数朵莲花,花香幽幽,如置身塘野。
陈鉴夹在诸皇子间,看着青章砚和陈询走上清正殿,心口早似被堵上一块石头,藏在袖笼里的双拳越攥越紧。
昨天纪悦妃就告诫他,“妃朝见”非同寻常,和皇家颜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预示着太子成家成室,预示着太子要被赋予一些权力,来展示他作为太子该有的威严和权力,万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而他却放弃了这个接近权力的机会,以及与章青砚一齐走上金殿接受祝福的机会,以自以为是的自信规划一个脱离权力构建的未来。
好在“妃朝见”时间不长,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皇帝说完祝福词后,太子夫妇再次拜手稽首,再四拜一叩头成礼,接着大内总管内侍柴泊代表皇帝宣读祝福词,完毕,有小内侍端来一个紫金盘,盘里有两柄玉如意。柴泊接过紫金盘走下九层台阶朝太子和太子妃走近,以皇帝的名义将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玉如意赠送给太子夫妇。
此刻,清正殿内一片沉寂肃穆,直到太子和太子妃俯首躬身接过玉如意,皇帝才朗声道:“朕祝太子夫妇,琴瑟和谐,和顺美满!”
待皇帝语停,陈询依例携章青砚朝皇帝三叩九拜,然后双双朝后退走三步,转过身来缓缓沿着红毯朝清正殿大门外走去。
陈鉴看着章青砚身后旖旎的青绿揄翟礼服裙袂,陈询身后摇晃着的绯红婚服,两人跨过大殿门槛,幻若轻飘地朝清正殿下的丹陛走去,他的魂魄似乎也出了七窍,由不得自己管束,悔恨、失落慢慢洇入心腔,才意识到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是真的太难过了。
清正殿屋顶上,碧蓝的天空飘起一缕缕云彩,像水面的涟漪,一丝丝漾开化去。迷蒙的雾霭也渐渐消散开,朝阳终于露出它那刺眼的光芒,跟着微